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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一段時間,已經放棄勘察、關燈休息的亞滕·蘭特忽然打開燈,把光束投向最接近基地的碎石墻壁。

“怎麽啦?”凱南問。

“安靜。”亞滕·蘭特說著走近碎石墻壁,像是在聽什麽。幾秒鐘過後,凱南也聽見了,有可能是說話聲,但不是本星球的人,也不帶善意。爆破聲隨即傳來。碎石墻壁另一邊的人決定要進來了。

亞滕·蘭特快步從碎石墻壁走向凱南,舉著武器,光束照得凱南什麽也看不見。“非常抱歉,主管。”亞滕·蘭特說,這時凱南意識到亞滕·蘭特得到的安全護送命令恐怕到此為止了,他不假思索地一扭身,避開光束;原本射向身體中央的子彈打在胳膊上,帶著他轉了半圈,他再次摔在地上。凱南掙紮著跪起來,看見自己的影子投在面前,因為亞滕·蘭特的光束落在了他背上。

“等一等,”凱南對著影子說,“別從背後開槍。我知道你必須這麽做。但別從背後開槍。求你了。”

一陣沉默,其間點綴著爆破碎石的聲響。“轉過來,主管。”亞滕·蘭特說。

凱南緩緩轉身,膝蓋碾著碎石,手放在上衣口袋裏——口袋像是銬住了他的手。亞滕·蘭特開始瞄準,不慌不忙地把槍口對準凱南的大腦。

“準備好了嗎,主管?”亞滕·蘭特說。

“好了。”凱南說完,在衣袋裏把槍口對著光束,向著亞滕·蘭特開火。

凱南的槍聲正好和碎石墻壁另一側的爆炸聲同時響起。亞滕·蘭特沒有意識到自己被打中了,直到鮮血淌出甲殼上的傷口。光束下的凱南幾乎看不清那道傷口,他只看見亞滕·蘭特低頭去看自己的傷口,盯著看了幾秒鐘,又擡頭望向凱南,一臉困惑。這時候凱南已經掏出了衣袋裏的槍,對著亞滕·蘭特連開三槍,在艾尼沙人身上將彈夾打空。亞滕·蘭特倚著前腿微微俯身,接著又向後移動了同等距離,各條腿以不同的角度張開,巨大的身軀落在地上。

“抱歉。”凱南對屍體說。

封閉空間內充滿塵土,碎石墻壁終於被炸開,光線灑了進來,武器上帶著照明燈的生物緊隨其後。其中之一看見凱南,吼了一聲,幾束燈光突然集中在他身上。凱南丟下槍,舉起沒受傷的胳膊投降,從亞滕·蘭特的屍體旁走開。要是入侵者決定給他開幾個窟窿,為了保命而殺死亞滕·蘭特就毫無意義了。一名入侵者穿過光束走向凱南,嘴裏用它自己的語言嘟囔著什麽,凱南終於看清了對方是什麽種族。

他受過的外星生物學教育起了作用,幫他細數這個物種的表型特性。左右對稱,兩足,因此有手臂和腿的肢體區分;膝蓋的彎曲方向與他不同;體型和正視圖與他相差無幾,這點不足為奇,因為無數所謂“智慧種族”都是左右對稱的雙足生物,而且體型和體重近乎相同。這正是宇宙這個角落的物種間屢有爭端的原因之一:可用的土地那麽少,有相同需求的物種卻那麽多。

那生物又朝他吼了一嗓子,凱南心想,這下看出區別來了,對方的軀幹更寬闊,有扁平的腹部,骨架和肌肉總體而言很不靈巧。雙腳如樹樁,雙手如木棍。性別差異明顯(要是沒記錯,面前這個是雌性)。感覺器官低劣,只有兩個小小的視覺和聽覺輸入口,不像凱南,繞頭一周都是視覺和聽覺帶。頭上是角蛋白細絲,而不是供散熱的皮膚褶皺。凱南不是第一次想道,就身體而言,演化可沒有特別優待這個種族。

演化只讓他們更有侵略性,更加危險,而且他媽的很難從星球表面鏟除幹凈。這確實是個大問題。

凱南面前的生物嘰裏咕嚕地說著什麽,掏出一個模樣難看的短小物件。凱南直勾勾地盯著對方的視覺輸入器官。

“操你媽的人類。”他說。

生物掄起手裏的東西砸向凱南,凱南一陣天旋地轉,各種顏色在眼前亂舞,他當天最後一次栽倒在地。

凱南被帶進房間,桌前的人類說:“記得我是誰嗎?”俘獲凱南的人給了他一把椅子,適應他那(對人類而言)向反方向彎曲的膝蓋。人類開口說話,桌上的揚聲器放出翻譯後的結果。桌上僅有的另一件東西是個注射器,裝滿了透明液體。

“你是打暈我的那個士兵,”凱南說。揚聲器沒有翻譯他的話,說明士兵在什麽地方還藏了一個翻譯裝置。

“說得對,”人類說,“我是簡·薩根中尉,”她指指高腳凳,“請坐。”

凱南坐了下去。“沒必要打暈我的,”他說,“我會心甘情願跟你走。”

“我們有我們自己的理由要打暈你,”薩根說。她對凱南被亞滕·蘭特打傷的胳膊打個手勢,問:“胳膊怎麽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