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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也許會管用,”凱南說,“不過我很痛苦,不僅是肉體的痛苦。我遠離同胞和家鄉,遠離能帶給我歡樂的事物。我珍惜我與哈利·威爾遜的友誼,珍惜與你的友誼——天哪!與你的友誼。但每天我都覺得我身上屬於勒雷伊人的那一部分,真正是我本人的那一部分,正變得越來越冷,越來越小,用不了多久,就將變得丁點不剩。到時候我將孤獨一人,徹底孤獨。活著歸活著,但裏面已經死了。”

“我可以勸斯齊拉德將軍釋放你。”薩根說。

“我也是這麽告訴他的。”威爾遜說。

“你知道他們不可能釋放我,”凱南說,“我已經為你們做了那麽多事情,知道得也太多了。就算你們確實釋放了我,你認為勒雷伊人還會歡迎我回家嗎?不,中尉。我遠離家鄉,知道我永遠也回不去了。”

“我很抱歉,凱南,是我害你變成這樣的,”薩根說,“要是能從頭再來,我一定會改變這一切。”

“為什麽?”凱南說,“你幫助人類避免了戰爭,中尉,我只是一部分代價而已。”

“但我還是很抱歉。”薩根說。

“那就還債吧,”凱南說,“幫我去死。”

“怎麽幫?”薩根說。

“研究人類文化的時候,我讀到了切腹自盡,”凱南說,“你知道嗎?”薩根搖搖頭。凱南繼續道,“日本人的自殺儀式。儀式中包括一名介錯人,是自盡者的副手,在切腹者最痛苦的時候殺死他,幫他減輕痛苦。我選擇死於你讓我患上的疾病,薩根中尉,但我害怕我會在最痛苦的時候喊救命,當初我就那麽做了,結果讓自己蒙羞,走上一條領著我來到這裏的道路。副手能避免我再次蒙羞。我請你擔任我的介錯人,薩根中尉。”

“除非在戰場上,否則我不認為殖民防衛軍會允許我殺死你。”薩根說。

“對,我覺得這一點諷刺得難以想象,”凱南說,“不過,這次他們會允許的。我已經求得麥特森將軍的許可,也求得斯齊拉德將軍允許你擔任我的副手。”

“我要是拒絕呢?”薩根問。

“你知道我會怎麽做,”凱南說,“第一次碰面的時候,你說你相信我想活下去,你說得對。但如我剛才所說,此一時彼一時。現在,我想得到解脫。如果非得獨自去死,那我就會獨自去死,可我並不希望那樣。”

“不會的,”薩根說,“我接受,凱南,我擔任你的介錯人。”

“我從靈魂最深處謝謝你,薩根中尉,我的朋友。”凱南望向默默流淚的威爾遜,“你呢,哈利?我請你陪我到最後一刻,你拒絕了,現在我再問你一遍。”

威爾遜使勁點頭,答道:“好的。我陪你,惡心的龜孫子。我會看著你去死的。”

“謝謝,哈利,”凱南說,重新轉向薩根,“我需要兩天結束這裏的工作。第三天晚上,你能來見我嗎?”

“好的。”薩根說。

“你的格鬥匕首,我認為,會很合適。”凱南說。

“如你所願,”薩根說,“還有什麽需要我幫你做的嗎?”

“還有一件,”凱南說,“你要是做不到,我也能理解。”

“說吧。”薩根說。

“我出生在法拉殖民地,”凱南說,“我在那兒長大。要是有可能的話,死後也想回到那裏。我知道這事非常難辦。”

“交給我了,”薩根說,“哪怕我得親自跑一趟。我答應你,凱南,我發誓你一定能回家。”

佐伊和薩根回到鳳凰星空間站後一個月,薩根帶佐伊搭交通艇去給父母上墳。

交通艇的機師是克勞德中尉,他問起雅列,薩根說雅列已經犧牲。克勞德中尉沉默片刻,然後開始講雅列說過的那些笑話。薩根笑得很開心。

在墓碑前,薩根站在旁邊,佐伊跪下去,讀著父母的名字,音調清晰而平靜。一個月,薩根看著佐伊從剛見面時的惶惑女孩——看起來比實際年齡更小,哭著要爸爸——變得越來越開朗和健談,漸漸接近了實際年齡。說來湊巧,她只比薩根小幾天而已。

“我的名字。”佐伊撫摸著她的名字說。

“你剛被劫走的時候,你父親以為你已經死了。”薩根說。

“呃,可我並沒有死。”佐伊反對道。

“當然沒有,”薩根笑著說,“沒有,絕對沒有。”

佐伊摸著父親的名字說:“他其實不在這兒,對不對?不在這底下。”

“對,”薩根說,“他死在了阿瑞斯特星,我就是從那兒把你接回來的。”

“我知道,”佐伊望著薩根說,“雅列先生也死在了那兒,對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