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第2/5頁)

前面的坡道戛然而止,再向前是一段寬闊的“自動路”——正在慢慢向前滾動著。他們乘上它前行了幾米後,又被引向更高速的一段。掠過了至少一公裏,途中經過了無數個走廊的入口,他們又回到一段慢速路上,隨後到達了一座六角形的大廣場。這裏有擁擠的人群,來來往往,由一條路上下來,又去“換乘”另一條,又或是在各個商亭前停下來買票。在廣場的中心,有兩條回環上升的坡道,一上一下,搭載著行人。他們登上了“上行”道,任憑傳送帶將他們送到了十幾層之上。站在坡道的邊緣,薩德勒可以向下望得很遠。向很遠處望去,那裏的面貌好像一張大網。他做了一番心算,得出的結論是,就算是在輕飄飄的月球上,從這裏栽下去也是要出人命的。月球的建築師,對引力的概念是淡薄的,如果在地球,這樣的建築理念會直接引發災難。

樓上的廣場同下面入口的處一模一樣,不過人群稀疏得多;可以看得出,不管月球自治共和國有多民主平等,她畢竟同其他文化一樣,也存在微妙的階層差別。出身和財富再也不能決定貴賤,然而職權的大小始終是有分化的。住在這裏的人,毫無疑問,是真正掌管月球的人。他們擁有的財富並不比樓下的普通市民多多少,但是需要操心的事情卻多得多。而分屬各階層的人們也有上有下,不斷地互相轉換著身份。

薩德勒的小向導帶著他走出這座中心廣場,走上了另一條自動傳送道,然後終於進入一條安靜的走廊。走廊中心有一條貫穿始終的綠化帶,兩端各有一座噴泉。他走到一扇門前。“就在這兒。”他宣布著,語氣雖然唐突,不過臉上的微笑卻好像在說,“我也沒那麽聰明啦”。薩德勒這下倒有些為難了,不知道如何獎勵他才合適。也不知道,如果送他點什麽,他會不會反而覺得不尊重。

正在為難之際,他的向導徑直幫他解了圍:“超過十層了,收費十五。”

這是標準價格,薩德勒心想著,遞過去一張二十五面額的鈔票。讓他驚訝的是,人家還堅決要找錢給他。月球人有名的誠實、進取、公平交易竟然從這麽小就開始培養了,他此前倒沒有想到。

“先別走,”他對向導說著,按響了門鈴,“如果沒有人,我要你帶我回去。”

“你沒事先電話預約?”他用少年老成的口氣說著,不敢相信地看著薩德勒。

薩德勒覺得解釋也是徒勞。地球上的老古董們效率低下,馬馬虎虎,一向不受精力充沛的殖民主義者歡迎——不過謝天謝地,他是不會在這裏用這個字眼的。

不過,沒有必要預防萬一。他要找的人就在家裏,薩德勒的小向導愉快地揮手向他道別,從走廊出去了,嘴裏還哼著從火星傳來的流行歌曲。

“我不曉得您還記不記得我,”薩德勒說道,“皮科山戰役期間我就在柏拉圖天文台。我的名字叫伯特倫・薩德勒。”

“薩德勒?薩德勒?對不起,可我一時之間想不起你。不過先進來吧——我一向喜歡見見老朋友的。”

薩德勒跟著他進了屋,一邊好奇地四下張望著。這是他平生第一次進入月球居民的私人寓所。也許他之前也預料到了,這裏同地球人的家沒什麽大區別。它就是整個蜂房裏的一個單元,不過依然是一派家居的氣氛。人類的一小部分遷居到此,住在了這種孤立分割的建築裏,已經兩百多年了,從那時起,“房子”一詞的意義也隨著時間發生了變遷。

不過,在起居室裏還是有一處小缺憾,那就是,用普通家庭的標準來考量,它太老派了一些。占去一面墻一半面積的,是一大張動態壁畫——薩德勒已經有許多年沒見過這種類型了。畫上顯示的是雪花降在山坡上,山麓還有個小小的村莊。除了距離顯得太遠之外,一切都十分清晰細致,玩具般的教堂和小房舍十分生動逼真,就像是用望遠鏡倒過來看那樣的效果。村莊以遠,地勢升高,越來越陡峭,一直通向大山。天際線則完全被山嶽的身影籠罩,山巔有一抹積雪,有風吹過的時候,白雪還會像彩帶般飄落下來。

薩德勒猜想,這是段真實的影像,是幾百年前錄制的。不過他也不敢確定。也不知地球上還能不能找到如此驚艷的景觀。

主人請薩德勒坐下,他便坐了,第一次仔細打量著這位曾經和他捉過迷藏的男子——非但玩過遊戲,而且,那場遊戲還關乎一項重要的使命。“您不記得我了?”他問道。

“我恐怕是不記得了——我對姓名和面孔很不敏感的。”

“好吧,我的歲數翻了快一倍了,所以這也很正常。不過,你沒怎麽變啊,莫爾頓教授。我至今還記得,你是我前往天文台的路上第一個跟我說話的人。我是在中心城搭乘的單軌車,望著太陽從亞平寧山後落下。當時正是皮科山戰役前夕,那也是我第一次造訪月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