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第5/7頁)

斷了?乎姆往腿看去,幾乎要吐了出來。他的右腿在膝蓋處以九十度向後彎著。在略低於膝蓋的下方,出現了一個新的角度,一根奇怪的血淋淋的白色骨頭從那裏杵了出來,把他的腿又往另一個方向折了回去。

“詹森啊!”他聽到他父親哭喊著,好像這聲叫喊能讓上帝從他的塔裏出來一樣。“我對這孩子做了什麽?”痛苦稍微平緩了一刻,乎姆喘了一口氣,於是它又如潮水般湧來,力量是之前的翻倍。痛苦的波浪將他淹沒了,一切都變成了亮紫色。世界消失了。

乎姆醒過來時聽到一個敲門聲。他立刻意識到自己很熱,汗水從他身上滴落,身上的羊毛毯子熱得紮人。他想要推開毯子,可是一動就痛,他呻吟了起來。

有人進來了,他聽到稍遠處傳來了爭執聲,就在兩三米外。

“你離我的孩子遠點,你這該死的。”埃文的聲音。

“我能治好他的腿,埃文,”另一個聲音,“而且你沒權力阻止我。”

“詹森知道你做得夠多了!”埃文的聲音提高了。

“而你做得比夠多更多!”這是狂怒的反擊,“現在至少讓一個真正愛著這孩子的人照顧他!”

乎姆辯認出了這個聲音,是斯蒂波克。但此刻祖父霍普的聲音出現了,溫和中帶著安撫:“埃文,法律就是法律。如果一個男人傷害了自己的孩子,這孩子就不再受他照管了。”

一聲呻吟,一聲哭泣。“我沒想傷害他!”埃文說著,哭泣的聲音扭曲了他的嗓門。父親,在哭泣!這想法對乎姆而言簡直不可思議。“你知道我沒想傷害他,父親!”

但是霍普沒有對他說任何話,只是讓斯蒂波克到前面來。

乎姆感覺到毯子被揭開了,冰冷的空氣紮在他皮膚上。溫柔的雙手觸碰著他的腿,而火焰從他的脊柱直躥了上來。

“這太可怕了,真糟糕。”斯蒂波克輕聲說。

“你能治好他嗎?”霍普問,“我們沒有遇到過這樣嚴重的傷,至少沒有哪個可憐的家夥在受了重傷後活下來。”

“我需要幫助。”

埃文在角落裏說:“我來幫你。”

“不!”乎姆在疼痛中咬著牙說,“別讓他碰我。”

乎姆沒有看見埃文轉過了身,也沒看到愛斯滕張手摟住了她丈夫,寬慰他的懊悔。在緊閉的眼瞼後面,他能看到的只有他父親臉上的恨意。

“那你來幫我,霍普。這樣可以嗎,乎姆?”

乎姆點點頭,或是努力點了點頭。斯蒂波克顯然明白了他的意思,因為他開始指示了。“你必須從這孩子頭上方,從腋窩處夾住他的上半身。別想讓他少痛一點。現在溫柔沒什麽用處。”

我怎麽了?你們要做什麽?

“現在,請信任我,”斯蒂波克說,“這會痛得讓人發瘋,乎姆,但這是唯一可以治愈你,讓你能重新走路的方法。”

接著一只手抓住了他的腳踝,這讓乎姆呻吟了起來,而另一只手抓住了他的脛骨上端,就在斷口的下方,這讓他痛得叫了起來。

“別傷害他……”他母親忍不住說道。接著是一片安靜,此時斯蒂波克說:“現在,用盡全力往上拉,霍普。”乎姆覺得自己要被扯成兩半了,痛苦在攀升,攀升,繼續攀升,直到最後,突然間,他再也感覺不到任何痛苦了,他只知道自己已經死了。他飄浮在痛苦之上,平心靜氣地感覺著自己軀體上的動作。斯蒂波克將脛骨的斷片按回原位,它被可怕地哢嗒一下安了回去(我感覺不到它,它不是我);斯蒂波克將膝蓋骨推回原位,迫使關節重新吻合;他的腿已經習慣了骨骼離位的折磨,現在又開始感覺到骨骼重新歸位的折磨,後者更糟糕。

“這樣可以了嗎?”乎姆聽到霍普問,聲音似乎很遙遠。

“我們需要木頭和布條,”斯蒂波克說,“堅硬的直木,不要小枝,不要樹杈,不要生材。”

“我去弄。”埃文說。“我去拿布條。”乎姆的母親愛斯滕說。接著,終於,乎姆跌回到痛苦的海洋之中,被它淹沒,沉到了海底,然後睡了過去。

他再次醒來時,天黑了。一盞牛油燈在床邊濺著火花。他的頭很痛,他的斷腿悶悶地抽痛。但疼痛已經好了很多,緩和了大半,消失了大半。他能睜開眼睛了。

房間清晰起來,他看到斯蒂波克坐在床邊。“嗨。”他說。斯蒂波克笑了,他溫柔地問:“你覺得怎麽樣?”

“沒那麽痛了。”

“很好。我們做了所有能做的,現在痊愈就靠你自己的腿了。”

乎姆虛弱地笑了笑。

斯蒂波克轉身朝著另一個方向——乎姆認為是門的方向——說:“現在他醒了,你可以叫上別人了。”然後他轉回來對乎姆說:“我知道你很難受,不過有些事情必須做決定,那是只有你能決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