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第7/8頁)

一天,以利亞聽說阿爾計劃動用秘匙,放賣水的人進來。可他也知道堂兄弟和叔伯們的想法:邊界一旦打開,他們都會離開,像馬修一樣。沃辛農場就完了。

反正這兒也是死氣沉沉,他們回答道,看看這一片荒蕪吧,都是你幹的好事。

可他既沒有打開大門,也沒法用意志驅散幹旱。

就這樣,一天,在催人發狂的悲痛驅使下,活下來的人開始將屍體搬到以利亞的家門前。有嬰兒和兒童,有母親和妻子,有老人和青壯,他們幹透的屍體壘在以利亞家的院子裏,就像一座紀念碑。他讀到了他們的密謀,試圖阻止他們。他沖他們大喊大叫,可他們並沒有停手。到最後,他的怒火變成了一把屠刀;他們全都死了,都成了他們堆起的屍體中的一員。在界墻以內,除了以利亞一家,無一幸存。

恨意在以利亞心中翻騰,他咒罵他們勾起他的怒火。我並不希望你們死!如果你們能站在我這邊,阻止我的兄弟——

就在他咒罵死者的時候,屍體開始自燃,隨即熊熊燃燒;火焰從他們的腹腔迸發出來,四肢就跟火絨一樣酥脆,濃煙升入天空。當火焰燃燒到最旺的時候,阿爾從房子裏跑出來,將秘匙扔進火裏——幾乎立即就爆炸了,大火熾熱無比。跟著,她也投身友鄰們的屍堆中。是她丈夫,強迫她把所有人逼上絕路;她憤怒不已,將一切都怪罪到他的頭上,他不讓她放他們逃生。

以利亞陷入極度的痛苦中。他哭了,也將水帶回了這個世界。

就在他大哭的時候,就在他的兒子們目睹那場可怕大火的時候,西邊飄來一片雲,一開始,雲非常小,伸出一手就能將它遮住。可馬修·沃辛也從他旅店的塔樓上看到了那片雲——他將旅店建造得比大樹的樹梢還要高,這樣就能看到沃辛農場了。馬修看到了那片雲,對他新村莊裏的人大喊:快看,就要下雨了!

以利亞看到了人們對雨水的渴盼——如地震般強烈。他不禁倒抽一口氣。人們渴望雨水,他也一樣。凝聚起他的憤怒和對他所作所為的內疚與悲痛,他終於喚來了雨水。雲變成了灰色,風驟起,一碰就斷的樹枝隨風抖動;雷聲隆隆,閃電劃過漆黑的天空,瓢潑大雨降落森林。河水幾乎立即漲滿,大地變得濕潤,閃電劈下,把大樹點燃,可隨即就被雨水澆滅了。

透過村民的眼睛,以利亞看到他樂於見到的一團火——馬修旅店的塔樓燒了起來,他也在塔樓上;可馬修一揚手,火就熄滅了,如同從未燃起一樣。我是對的,以利亞想道,我是對的,他對我們撒謊了,除了屏蔽我,他還有其他天賦!我是對的,我是對的。

暴風雨終於止歇,沃辛農場只剩下一片荒蕪;就連屍體都被湍流沖走了。秘匙不見了,界墻也就消失了。以利亞沒有其他地方可去,只能帶上兒子們離開了農場,向西走了十英裏,來到弟弟的旅店,請求他原諒他給世界造成的巨大傷害。弟弟對他十分友好,還讓他當了沃辛旅店的半個老板。即便到了這時,他依然在自言自語:我是對的。母親應該將你留在沃辛農場,我是對的。

可他從未將這句話說出來。事實上,他的余生都沒有說過話。後來,馬修帶著以利亞的兒子來到街上,對他們說:“看到那塊牌匾了嗎?上面寫著沃辛旅店。現在,你們和你父親、我、我妻子和我們未來的孩子,是僅存的沃辛後裔。謝天謝地,這個名字是一座監獄,我們是沃辛家族僅存的人,可我們終於自由了。”即便聽到這些,以利亞依舊維持緘默。

拉瑞德在黑暗中醒來,發現詹森跪在他的床邊。“賈斯蒂絲告訴我,夢結束了。”他說,“你父親喊你。”

拉瑞德起身,走到樓下。母親正俯身在父親旁邊,將一個杯子舉到他的唇邊。拉瑞德也想喝水,可他沒有這麽要求。父親看見了他。

“拉瑞德,”父親說,“我做夢了。”

“我也是。”拉瑞德說。

他揚起殘肢,“我在夢中看見你為了這個自責不已,我夢見,你以為我恨你。以沃辛的名義起誓,我沒有。你做得一點都沒錯,我沒有怪你,你是我的兒子,你救了我的命,要是我說過什麽讓你如此自責的話,請原諒我。”

“謝謝你。”拉瑞德說。他走到父親身邊,擁抱了他。父親親吻他。

“現在睡覺吧。”父親說,“真抱歉我讓他們叫醒你,可我不能讓你繼續帶著這種感覺過哪怕一個小時。以詹森的名義,你是一個父親能擁有的最好的兒子。”

“謝謝。”拉瑞德說。然後,他走向自己在樓下的小矮床,可詹森領著他上了樓,“別睡那個寒酸的稻草鋪了,今晚,你該睡在更好的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