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第3/7頁)

其實,她在看的是接下來二十一天的劇本。有些名字她沒見過,當然了,他們不過是剛剛小有名氣,出得起錢在阿蘭·漢杜裏的秀中跑趟龍套的男女演員;還有幾個粉絲們喜聞樂見的明星的名字。多雷特,她七集真人秀前的閨蜜和室友,如今不時串聯一下,保持存在感;吐溫,當年那個七歲的小屁孩兒,現在快十五了,一度是注射森卡的最年輕紀錄保持者;以及舊情人、老朋友,從前拍片期間的一些剩菜剩飯。誰不懷好意,又與誰重歸於好?唉,隨機應變吧,她自言自語道。時間有的是。

在名單最下面,一個名字躍入了她的視線:漢密爾頓·菲爾洛克!她不由得笑了——發自由衷的喜悅,她馬上意識到了自己可能被看穿。那也無妨,“阿蘭·漢杜裏”正在為某場比賽的賽果而高興。漢密爾頓·菲爾洛克,可能是首星上唯一能與自己相提並論的男演員,他們同時出道,在她的前五集秀中演對手戲,當時她的休眠級別不過幾個月罷了。他們這次終於能再續前緣了!

她默默祝福了一下經紀人,特柳芙總算周到了一回。

更衣,出休眠室,沿漫長的長廊回到自己的公寓。沿長廊回去的路上,她注意到長廊裝修一新,連途經的大廳都變得高貴典雅。她摸了摸一塊新裝的窗格。是塑料的,她不禁吐了吐舌頭。好吧,反正觀眾也不會知道為節約開支偷工減料這種事。

她推開公寓的門,多雷特欣喜若狂,大呼小叫地撲過來擁抱她。阿蘭打定主意,這次要找個碴,給多雷特點顏色瞧瞧。多雷特稍感意外,她退後幾步,不愧是個老戲骨(對同事的才能,阿蘭從不諱言),領會了阿蘭的暗示,將這一幕變得大有看頭。多雷特抽抽搭搭地坦白,自己在阿蘭前幾次休眠時搶了她的一個情人,阿蘭的第一反應是破口大罵,想想又作罷了。

結果兩人相擁而泣,跟著一時無語。見鬼,阿蘭想,又是特柳芙幹的好事。沒人進場打破僵局。黃花菜涼了,兩人只能接著做戲:接下來三個小時內,她們要赤手空拳推出另一幕高潮。

到多雷特離場時,阿蘭已經累得花枝亂顫。她倆幹了一仗,把對方的衣服撕成了布條。末了多雷特抽刀刺向阿蘭,要不是她設法打掉了她手中的兇器,多雷特還不會走;阿蘭總算逮著機會喘了口氣。

不容一絲喘息的二十一天,阿蘭提醒自己,特柳芙第一天就讓我累得夠嗆。她咬牙切齒,瞧我不開了那個婊子。

到第二十天,阿蘭早已膩煩透了這些鬼把戲。五個派對,幾場酒會,每晚換著掃興的男人,外加好幾次的百感交集。每次,她都泣不成聲,絞盡腦汁地增加新意,對情人編著不同的瞎話,歇斯底裏地與他們爭論不同的話題,還得時不時有創意地損一損上門的大牌明星。

這次客串的明星多半才華橫溢,阿蘭得以不必唱獨角戲。但結果都一樣,她累得筋疲力盡。

這時,門鈴響了。阿蘭只能起身去應門。

站在門口的是漢密爾頓·菲爾洛克。他看上去魂不守舍。五百年的演藝生涯,阿蘭心想,他的舉手投足依然未經雕飾,還是從前那個孩子氣的機靈鬼。她(嬌滴滴地)哭喊著他的名字,一把抱住了他。

“哈姆,”她說,“哦,哈姆,你都不會相信,這次醒來人家有多累。”

“阿蘭,”他柔聲說。阿蘭驚訝地注意到,他仿佛一字一句都透著愛意。哦,不會,她心想,我們上回不是因拌嘴而分了手嗎?不,不對,那是萊登。和哈姆分手是因為,因為什麽來著?哦,對了,因為他覺得壯志難酬。

“對了,你實現自己的願望了嗎?”

哈姆眉角一揚,“什麽願望?”

“你不是說,你這輩子非闖出一點名堂不可。說什麽和我在一起,把你變成了一個為情所困的影子來著。”說得好,阿蘭給自己打氣。

“為情所困的影子。對,你知道,這句話千真萬確。”哈姆答道,“但我發現有陽光才有影子。你就是我的陽光,阿蘭,有你在身邊,我才真正存在。”

“他的出場費一定不菲,”阿蘭心想。這段台詞稍顯煽情,但這樣的男人才能哄住女人。

“我是陽光?”阿蘭反問,“你怎麽這麽久才回來見我?”

“就像撲火的飛蛾。”

破鏡重圓,皆大歡喜。

接著,一如所有破鏡重圓,皆大歡喜的一幕(這次醒來我演過這橋段了嗎?還沒有),他們緩緩地相互寬衣,不急不忙地纏綿。這種纏綿不足以激起情欲,卻能讓熒幕前的男女執手相看淚眼。他這次溫文爾雅,把握得恰到好處,以至於阿蘭都覺得自己按捺不住要出戲了。我一定是累壞了,她心想,他演得毫無匠氣,演技比我印象中好了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