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36章

那個小時候叫唐納德·默溫·埃爾貝特的人知道,已有很長一段時間,好多天(多少天?誰知道?垃圾蟲肯定不知道,毫無疑問)垃圾蟲經常仿徨在印“我想離開這個城市。”麗塔直截了當地說。她站在公寓的小陽台上,清晨襲襲涼風將她從昨晚的夢魘中拉回。

“可以。”拉裏說。他坐在餐桌邊,吃著油煎雞蛋三明治。

她轉過來,臉色顯得十分憔悴。拉裏奧甘奎特市中心有一個小公園,裏面擺著一門南北戰爭時期的大炮,還矗立著一座戰爭紀念碑,公園因而顯得更加完美。格斯死後,法蘭妮·戈德史密斯來到這裏,在一池小水塘邊坐下,百無聊賴地向水中扔著石子,看著石子在平靜的水面激起的水波不斷擴散,一直撞到池邊的睡蓮,變成細碎的漣漪。

前天,她帶格斯到海灘邊的漢森家時,曾擔心如果再多耽擱一會兒,格斯可能就走不動了,格斯也許就會在那間靠近公共海灘停車場的又悶又熱的小屋裏度過“最後時刻”。這是她的祖先形容死亡的婉轉說法,令人毛骨悚然,但又十分貼切。

她以為格斯熬不過那一夜了,當時他發著高燒,處於一種癲狂狀態。他從床上掉下來兩次,甚至圍著老漢森先生的臥室踉踉蹌蹌地轉起了圈子,時不時撞翻東西,摔倒了又爬起來。他向並不在那兒的人大聲說話,用時而狂喜時而絕望的目光注視著他們,最後竟使法蘭妮開始認為格斯的那些隱身夥伴確實存在,而她才是虛幻的幻影。她不斷乞求格斯回到床上去,但是對格斯來說,她好像根本就不存在。她必須時時躲開他,給他讓道。否則的話,他肯定會把她撞倒,從她身上踩過去。

最後,格斯終於栽倒在床上,從極度的興奮狀態變得不省人事,呼吸也異常沉重,仿佛就要窒息過去,以至法蘭妮認為最後時刻到了。但第二天早上,當她進屋看他時,發現他正坐在床上,讀著一本從書架上找到的西部小說。他對她的照顧表示感謝,並十分真誠地說,他希望昨晚沒說什麽讓人尷尬的話,沒做出難堪的事。

當她告訴他沒有時,格斯疑惑地掃視著屋中一片狼藉的景象說,他感謝她這樣說。她做了點湯,格斯胃口大開,全部喝了下去。之後,格斯抱怨沒有眼鏡看不清書上的字,他的眼鏡一個星期前在他在城南的街障上值班時給摔壞了。她不顧他無力的抗議,拿過書來,為他朗讀了那位生活在北方的黑人婦女寫的西部小說中間的4章。小說的書名是《林費爾的聖誕節》。故事中的主人公約翰斯·托納爾警長似乎同咆嘯石鎮的鬧事分子懷俄明有了些過節,更要命的是,他找不到任何東西作為聖誕節禮物送給他年輕可愛的妻子。

法蘭妮在離開格斯時,心情已經相當樂觀,認為格斯可能正在恢復健康。但是昨天晚上,他的病情再次惡化,今天早上7點45分,也就是一個半小時前他死了。格斯在最後時刻一直很清醒,只是不知道自己目前的狀況有多嚴重。他熱切地告訴她,他想吃蘇打冰淇淋,就是他父親在每年的7月4日和9月第一個星期的勞動日時在班戈舉辦集市上給他吃的那種。但是當時奧甘奎特已經停電了,從電動鐘表上看,停電的時間是6月28日晚上9點17分,因此整個鎮子裏都找不到冰淇淋。她不知道鎮裏是否有人有汽油發電機,並且有一台冰箱接在發電機的應急電路上,她甚至想到了去找哈羅德·勞德問問,這時格斯開始了最後的喘息。這絕望的喘息一共持續了5分鐘,在這5分鐘裏,她一只手扶著格斯的頭,另一只手拿著布接在格斯嘴巴下面,擋住他嘴裏不斷流出的濃痰。一會兒就結束了。

法蘭妮用一塊幹凈的床單蓋住格斯,把他留在老傑克·漢森的床上,從那裏可以俯看下面的大海。隨後她就來到了公園,一直坐在這裏向水塘裏扔石子打水漂,頭腦中幾乎是一片空白。她下意識地感到現在最好什麽都不想。這與她父親去世後那天隱蔽她真實感情的那種冷漠不同。自打父親去世後,她漸漸地恢復了正常。後來,她在內森的花房買了一株玫瑰花,把它細心地栽在了彼得的墓碑旁。她想,它會在這裏好好地守著的。在照看格斯走完他生命的最後裏程後,像現在這樣什麽都不想對她來說是一種休息。這與她以前經歷過的瘋病發作前的感受大不相同。那種感受就像是穿過一條灰暗肮臟的隧道,隧道裏充滿了各種可以感受到,但卻看不到的幽靈。那是種她再也不願穿過的隧道。

她想,她必須馬上考慮下一步該幹什麽。她想到了哈羅德·勞德,不只是因為她和哈羅德是目前這一地區僅剩的兩個人,還因為她對沒人監視哈羅德究竟會幹些什麽心裏沒底。她不認為自己是世界上最實際的人,但眼下她不得不這樣做。她仍然不太喜歡他,但至少他一直在努力表現得得體些,作出正派樣子來,只是還用他那種奇怪的方式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