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36章(第3/6頁)

法蘭妮站在那兒一時拿不定主意,最後她走到門前,敲了敲門。沒有動靜,但她可以聽到哈羅德正在屋裏的某個地方哭。

“哈羅德?”

沒人答應。哭聲仍在繼續。

她走進了勞德家的後廳,後廳昏暗涼爽、彌漫著一股香味。後廳左面勞德太太的冷藏室開著門,她仍記得在這裏總可以聞到幹蘋果和桂皮發出的誘人氣味。

“哈羅德?”

她穿過後廳向廚房走去,哈羅德就坐在餐桌旁。他的雙手狠狠地抓著自己的頭發,被草染成綠色的腳放在勞德太太那曾經一塵不染已經褪色的亞麻桌布上。

“哈羅德,怎麽了?”

“走開1他噙著淚水大聲叫道。“走開,你討厭我1

“不,你這人不錯,哈羅德。可能你不是最棒的,但你真的不錯。”她頓了頓。“事實上,在現在這種情況下,我要說的是,你現在是整個世界上我最喜歡的人。”

這段話似乎使哈羅德哭得更厲害了。

“你要喝點什麽嗎?”

“飲料,”他答道。他用力吸了口氣,擦了擦鼻子,眼睛仍盯著餐桌,接著他說:“它有點溫乎乎的了。”

“沒錯,是這樣。你是在鎮上壓水井那兒打的水吧?”像許多小鎮一樣,奧甘奎特在鎮會議廳後面仍有一口壓水井,最近40年裏它早已失去了水源的作用,人們更多地把它當作一處懷舊的遺跡。旅遊者經常在此照像。就是那種我們度假常去的海邊小鎮上的壓水井,古樸而精巧。

“對,我就是在那兒打的。”

她為倆人各倒了一杯水,然後坐了下來。心想,我們應當在涼亭喝它,並且在喝它時翹起小拇指。“哈羅德,到底怎麽了?”

哈羅德發出一聲歇斯底裏的怪笑,笨拙地將杯子舉到嘴邊,一飲而盡,然後把杯子放在桌上。“怎麽了?什麽怎麽了?”

“我是說,有什麽特別的嗎?”她嘗了口他的飲料,強忍著才沒有皺起眉頭。還挺涼,哈羅德一定是剛剛打來水,但是他忘了放糖。

終於,他擡起頭看著她,他的臉上掛著淚珠,一副欲哭的樣子。“我要我媽。”他說。

“哈羅德……”

“災難發生在媽媽去世時,我想:‘這沒什麽’”說這話時,他的手緊緊地握著杯子,眼睛直視著她,一副憔悴的樣子令人感到害怕。“我知道你聽起來一定覺得可怕。但是,我根本不知道當我父母去世時,我該怎麽接受它。我是個很敏感的人。這就是我為何被恐怖屋中那些白癡欺負的原因,鎮上的家長卻管那恐怖屋叫作高中。我當時認為他們去世可能會使我悲痛欲絕,至少會使我痛苦一年……當災難發生時,我媽……埃米……我父親……我對自己說:‘這沒什麽。’我

……他們……”他一拳砸在桌上,嚇得她不由自主往後縮了一下。他叫道:“為什麽我不能說出我的意思呢?我過去一直可以表達我心裏想要說的!出神入化地用語言創造是作家的本行,為何我說不出我的感受呢?”

“哈羅德,請不要這樣。我知道你的感受。”

他目瞪口呆地望著她。“你知道……?”他搖了搖頭說,“不,你不可能知道。”

“你還記得你回家的時候嗎?記得我當時正在挖墓穴嗎?我當時迷迷糊糊的,我甚至記不起來我在做什麽。我當時想炸點土豆片,卻差點把房子燒了。因此,如果修剪草坪會使你覺得好受,那就幹嘛。不過如果穿著遊泳褲去割草,你會被曬壞的。你看這兒已經有一個泡了。”她盯著他的肩膀責備地說。出於禮貌,她又啜了一口那該死的飲料。

他用手擦了擦嘴說:“我從來沒有喜歡過他們,但我認為悲傷是你應該感受到的東西。就像你的尿泡漲了,你就要撒尿一樣。如果你的親人去世了,你應當萬分悲痛。”

她點了點頭表示同意,心想這話聽著怪,但卻也合情理。

“我母親總是圍著埃米轉,她是埃米的朋友。”他說話的口氣不知不覺中透著可憐巴巴的孩子氣。“而我卻總惹父親討厭。”

法蘭妮可以理解。布拉德·勞德是一個大塊頭的壯漢,他是肯內邦克鋸木廠的工頭。他怎麽也弄不明白自己的親生兒子會是這個樣子。

“有一次,他把我叫到一旁。”哈羅德接著說,“問我是不是同性戀。他正是這樣說的。我當時嚇得哭了起來,而他卻給了我一巴掌,說,如果我再這個樣子,那我最好滾出鎮子。而埃米……老實說她並沒給我添什麽亂。當她帶朋友到家裏來時,我不過是個令人難堪的人物。她對待我就好像我是間亂七八糟的房子。”

法蘭妮終於硬著頭皮喝完了飲料。

“所以在他們去世後,當我感到不知所措時,我就想我錯了。我對自己說,‘悲哀可不是機械的反應。’但我錯了。我每天都越來越想他們。特別想我母親。但願我能見她一面……過去好多時候當我需要她時,她都不在身邊……她總是為埃米忙,圍著她轉,但她從來不苛薄地待我。所以今天早上我想到這些時,我對自己說,‘我要修剪草坪。這樣我就不會再想這些事了。’但是,我還是想了。我開始很快地割草,越割越快……就好像我要超過那些念頭一樣……我想你就是那個時候來的。我是不是顯得很瘋狂,法蘭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