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36章(第2/6頁)

4天前,他們見了一面,之後可能是出於對她的尊重,使她能有機會獨自表達對父母悲哀之情,哈羅德離開了她。但她仍能不時地看到哈羅德開著羅伊·布蘭尼根的卡迪拉克漫無目的地四處遊蕩。有兩次,她甚至可以聽到順風從臥室窗戶中傳來的他打字時發出的噼噼啪啪的聲音。雖然勞德的住處離她幾乎有1英裏半,但是仍能聽到他的打字聲,這一事實似乎讓人進一步感到所發生的一切是真實的。她覺得有點好笑,哈羅德既然弄到了卡迪拉克,怎麽就沒想到去弄一部無聲電動打字機來取代他那台手動打字機。

當她撣著短褲站起來時,心裏想的已不是他現在能否有一部電動打字機的事了。冰淇淋和打字機已是過去的事了。這使她產生了幾許懷舊的傷感,她發現自己又在十分困惑地想著這場災難是怎樣在幾個星期內降臨的了。

不管哈羅德怎麽說,這兒一定還有其他人。政府構機雖然暫時散了,但他們一定會找到分散開的人,重新把它建立起來。不過,與其說她現在想的是眼下的“權威”是那麽需要擁有的東西,不如說她在想奇怪為什麽她不由自主地感到對哈羅德負有責任。事實就是如此。

她離開了公園,慢慢地沿著梅恩大街向哈羅德家走去。此時天氣已漸漸暖和起來,但海面吹來的陣陣微風依然使人感覺十分清爽。她突然產生了一股沖動,想走下海灘找一根嫩海帶,一點點地把它吃掉。

“天哪,你真讓人討厭。”她大聲說道。當然她並不讓人討厭,她不過是懷孕了。這個星期想吃海帶,過幾天想吃的可能會是百慕大洋蔥三明治,上面抹著辣醬。

她在離哈羅德家還有一個街區的街角上停了下來,心裏暗自吃驚,自己想到自己“微妙的狀況”究竟有多久了。以前,她一直覺得“我懷孕了”的想法不知隱藏在頭腦中的哪個奇怪角落裏,就像一些她總忘記收拾起來的亂七八糟的東西,不知何時就冒了出來。星期五以前我一定要把這件藍衣服送到清洗工那兒去,幾個月後我就得把它掛在衣櫃裏了,因為我懷孕了。我該洗個澡,因為懷孕,幾個月後我洗澡的樣子就會像只鯨魚在洗澡間裏。我得給車子換機油了,免得發動機出毛病,不知道西特高那兒的約翰尼知道我懷孕後會怎麽說。但是,她現在可能已經習慣這種想法了。不管怎麽說,她懷孕已經快3個月了,已經度過1/3的懷孕期了。

她第一次不安地想,到時候誰來給她接生呢。

從勞德夫婦房後傳來了手動割草機齒輪發出的單調的哢噠哢噠的響聲,當法蘭妮從房角出現時,她所看到的奇怪景象使她直想放聲大笑,她強忍住才沒笑出聲來。

只穿著一條又緊又小的藍色泳褲的哈羅德正在修剪草坪。他那白晰的皮膚上汗珠閃閃發光,長發緊貼在脖子上,這樣說有點誇他了,但看上去頭發確實剛洗過。短褲勒起的腰、腿部的肥肉盡情地抖動著,腳踝以下被割下的草染成了綠色。他的背已經發紅,不知是幹活幹的,還是太陽曬的。

哈羅德根本不是在割草,而是在狂奔。勞德夫婦屋後的草坪向下一直延伸到一堵別致的爬滿藤蔓的石墻邊,草坪中間有一座八角涼亭。她和埃米還是小姑娘時,經常在這裏玩。一種突如其來的懷舊之情刺痛了法蘭妮,她回憶起過去的日子。那時她們會為夏洛特的小說《網》的結局而流淚,會為學校中最可愛的男孩丘奇·梅奧喜極而泣。勞德草坪有點英式風格,碧綠而寧靜,但現在卻有一個穿著藍色泳褲的漢子闖進了這田園般的景色之中。草坪的東北角有一排桑樹將勞德家的草坪與威爾遜家的草坪隔開,當哈羅德轉彎時,她可以聽到哈羅德奇怪的喘息聲。他把身子壓在割草機的丁形手柄上,順著草坪的斜坡呼嘯而下。割草機的刀刃呼呼作響,割下的草如綠色的氣流噴射出來,蓋住了哈羅德的小腿。他已經修剪了大約半個草坪,剩下的部分只是草坪中央涼亭周圍的方形草坪。他在斜坡下掉過頭來,又呼嘯著向回跑,先是消失在涼亭背後,然後又鉆了出來,身體俯在割草機上,就像是一級方程式比賽的車手。跑到一半時,他看到了她。就在同時,法蘭妮膽怯地叫道:“哈羅德?”,她看到他的眼裏噙滿了淚水。

“嘿,”哈羅德回答道,更確切地說是在尖叫。她使他從自己的世界中驚醒了過來,一時她竟害怕在幹活的興頭上將他驚醒,這會使他心臟病發作。

然後,他向房子奔去,把割下的草踢得亂飛。她聞到了草在夏日照射下發出的芳香。

她向前追了一步,大聲問到:“哈羅德,怎麽了?”

這時他已咚咚跑過門廊的台階。房子的後門是開著的,哈羅德一頭鉆了進去,砰的一聲把門帶上,隨後就悄無聲息了。一只松鴨尖聲地叫著,不知什麽小動物在石墻後的樹叢中弄出嘎嘎的響聲。割草機被扔在離涼亭不遠的地方,就是在這個涼亭裏,她和埃米拿著巴爾比耶廚房裏的杯子喝飲料,小手指優雅地翹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