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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麽了?”洛克的聲音響起來。他的眼睛睜開了,嘴角有一點血跡,也許是剛才他尖叫的時候咬破了舌頭。“是我做了什麽傷到你了嗎?”

“沒有,”她說著,重新在他身邊跪下,“沒有,你沒傷到我。”她用衣袖拭著洛克的嘴唇。

“你必須……”當他張開嘴的時候,更多的血湧了出來,“你必須為垂死者祈禱。”

“不,”伊芙琳說,“你不會死的。”她又擦擦他的嘴唇:“不過在你的淋巴腫塊破裂之前我必須把它切開。”

“不要。”他說。她不知道他的意思是不要切開腫塊還是不要離開。他的牙齒上糊著斑斑點點的血塊,而鮮血還在從齒縫間湧出。她換成坐姿,小心翼翼地不叫出聲來,然後把神父的頭放在自己膝蓋上。

“望主賜彼安息,”他說著,嘴裏發出咯咯的聲響,“將永愛之光撒在他們的軀體。”

血液從他的上顎滲出,她把洛克的頭擡高了一些,把那紫色鬥篷卷起來墊在下面,用自己的短上衣擦拭著他的嘴唇和下巴,那已經被鮮血浸透了。她又伸手去脫他的法衣。

“不要。”他說。

“我不走,”她說,“我就在這裏。”

“為我祈禱吧。”他試著把雙手交握在胸前,“唔——”他剛要說出第一個詞就嗆住了,最終只發出咕噥一聲。

“賜彼安息,”伊芙琳念道,雙手交疊,“主啊,賜彼永恒的安息。”她念著。

“將永愛——”他接道。

伊芙琳身旁的紅燭跳動了一下,熄滅了,教堂裏彌漫著刺鼻的煙氣。她環顧四周,只有一支蠟燭還燃著,但也即將燃盡。

“將永愛之光……”伊芙琳念著。

“撒在他們的軀體。”洛克說。他停下來,試圖舔一舔鮮血淋漓的嘴唇。他的的舌頭腫脹僵硬。“震怒之日,震怒之天。”他又吞了一口唾沫,試著閉上眼睛。

“別讓他遭受更多折磨了,”伊芙琳用現代英語低聲祈禱,“求求你,這不公平。”

“在最後審判日……”他喃喃道,他的聲音由於舌頭腫脹而模糊不清。

她身子俯得更低一些。

“我害怕上帝會徹底遺棄我們。”

他早就那麽幹了,她悲痛地想。她用上衣的下擺擦拭著神父的嘴唇和下巴。上帝已經遺棄了我們。

“但他無比慈悲寬容,他沒有那麽做。”他又做了一個吞咽的動作,“他把他的聖徒送到我們中來。”

他擡起頭,咳嗽著,這兩個動作讓鮮血奔湧而出,浸透了他的胸膛和她的膝蓋。她發瘋般地擦著,想給他止血,想把他的頭擡高些,淚水模糊了她的雙眼,她看不清該擦哪兒了。

“可我一點用也沒有。”她拼命擦著自己的淚水。

“你為什麽哭泣?”他問。

“你們救過我的命,”她的聲音哽咽,“而我卻沒能救你們。”

“所有人都會死的,”洛克說,“沒有人,哪怕是基督本人,也不能救他們。”

“我明白。”她把手掌心朝上放在自己臉頰下方,想要接住淚水。淚水在她手中匯集,又滴到洛克的脖子上。

“你已經拯救了我,”他的聲音聽起來清晰了一點,“從恐懼中,從懷疑中。”

伊芙琳用手背擦去淚水,握住了洛克的手。他的手冰涼,已經僵硬了。

“我是所有人中最受眷顧的。”洛克說,然後閉上了眼睛。

伊芙琳挪動了一下,把背靠在墻壁上。外面很黑,狹窄的窗戶中沒有任何光線透進來。她移動了一下洛克的頭顱,以免硌到自己的肋骨。洛克發出呻吟,手猛地痙攣了一下,就像要從她手中掙脫一樣,但她握緊了他的手。燭焰搖曳,驀地爆出一朵無比璀璨的光亮,然後把他們留在了黑暗之中。

摘自《末日之書》(082808-083108)

我覺得我回不來了,丹沃斯先生。洛克告訴了我傳送點的位置,可我斷了幾根肋骨,而且所有的馬都沒了。我不認為我能爬上洛克那頭沒有鞍的驢子。

我打算賭賭運氣看蒙托婭女士是不是能找到這份記載。告訴拉提姆先生,形容詞變音現象在1348年依然很明顯。還有,告訴吉爾克裏斯特先生,他錯了,統計數字並沒有誇大。

不管發生什麽事情,我希望您不要責備自己。我知道,如果辦得到的話您是會來接我的,可我無論如何都不會走的,只要艾格妮絲病著。

是我想要來的,而如果我沒來,他們將徹底孤單無援;如果我沒來,永遠不會有人知道他們曾有多麽恐懼,多麽勇敢,多麽不可替代。

真奇怪。當我找不到傳送點的時候,當瘟疫來臨的時候,您看起來如此遙遠,像是我永遠都不可能再找到您。可我現在知道,您自始至終和我在一起,沒有任何事情能把我與您的照顧和關懷分開,無論是黑死病還是七百年的時間,無論是死亡還是即將發生的事情,還是任何其他東西。每一刻,您都與我同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