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第4/6頁)

雖然已近傍晚,外面的光線仍刺得她不停眨眼。天空布滿雲朵,有一點風,好像比教堂裏還要暖和些。她跑過草地,用手遮住燈籠的開口。

谷倉裏有一把鋒利的小刀,她收拾行李時曾用來割過繩子。她必須把腫脹的淋巴結切開,尤其是當淋巴腫塊位於腹股溝處時,它們太接近股動脈了,這很危險。就算洛克沒有立即大出血而死,所有的毒素也會直接進入他的血液循環。

伊芙琳穿過谷倉和空蕩蕩的豬圈,跑進庭院。馬廄的門依然敞開著,她能聽見裏邊有動靜。她的心臟猛地一跳:“誰在那兒?”她舉起燈籠喝問。

管家的母牛站在一個畜欄裏,正吃著灑落的燕麥。它擡起頭,朝伊芙琳哞哞叫喚,然後開始踉踉蹌蹌地朝她跑過來。

伊芙琳從那堆亂糟糟的繩子上面抓起小刀,跑了出去。母牛跟在她後面,因為漲得太滿的乳房而動作笨拙,發出可憐的哞哞叫聲。

“走開,”伊芙琳說著,淚水在眼眶裏打轉,“我得去幫他,不然他會死的。”她看著那把小刀,它臟得不行。她割繩子的時候,還曾把它放在了地面上的畜糞和汙物中。

她跑到井邊,撿起桶來。桶底只有一英寸深的水了,上面還結著一層薄冰。這甚至不夠沒過小刀,而要生一堆火把它煮開大概要花上一輩子時間。沒時間了,她還需要酒精,可是他們已經把所有的酒都用在切開淋巴腫塊和給死者行聖禮上了。她突然想起文書放在蘿絲曼德閨房裏的那瓶。

陽光從狹窄的窗戶中灑進來,投下長長的金色光芒,照亮了繚繞的煙氣,照亮了冰冷的壁爐,照亮了貴賓桌。

老鼠沒有跑開。她進來的時候它們擡起頭來盯著她,小小的黑耳朵抽動著,然後它們跑回蘋果那兒去。桌上差不多有一打老鼠,還有一只坐在艾格妮絲的三腳凳上,它小巧的爪子舉在面前,就像正在祈禱一樣。

她把燈籠放在地板上。“滾出去。”她說。

桌上的老鼠甚至沒有擡頭,好像在做祈禱的那只倒是越過交疊的爪子朝她投來冰冷的一瞥,就好像她才是不請自來的不速之客。

“從這兒滾出去!”她咆哮著朝它們沖過去,但它們還是沒有跑開。其中兩只藏到了鹽瓶後頭,另一只哐地把它抓著的蘋果扔到桌上,滾下了桌邊,掉到散布著燈芯草和幹草的地板上。

伊芙琳舉起刀子:“滾!”她把刀子紮在桌上,老鼠四散開去。“出去!”她把蘋果從桌面拂到地板上。它們彈跳起來,滾落到燈芯草上。那只坐在艾格妮絲凳子上的老鼠驚嚇之下直直地朝伊芙琳跑過來。“從這兒——”她拿起刀子朝它扔去,它沖回凳子下面,消失在燈芯草中。

“從這兒滾出去!”伊芙琳說著,用手捂住了臉。

“哞——”母牛的叫聲在前廳響起。

伊芙琳過去撿回了小刀和燈籠。母牛想擠進主屋大門,結果卡在了那裏。它朝伊芙琳可憐地叫著。

她沒理會母牛,走上樓去,對頭頂窸窸窣窣[竄竄]的聲響置若罔聞。房間裏冷得像冰一樣,伊莉薇絲曾系在窗戶上的那塊亞麻布已經松脫了,只有一個角還系在窗上。床帷也垮垂了下來——文書曾抓著它們想坐起來。褥子皺成一團,有一半掉出床外。床底傳來細碎的聲音,那個箱子依然敞開著,雕花蓋子靠著床腳,文書厚重的紫色鬥篷疊放在裏面。

之前那瓶酒滾到床底去了。伊芙琳趴到地板上,伸手去床底夠它。她剛摸到,酒瓶就滾開了,她不得不把一半身子探進床底,抓住酒瓶。

瓶塞已經掉了,也許就是在她把酒瓶踢到床底的時候掉的。一小滴酒還堅定地掛在瓶口。

“不。”她絕望地說,跌坐在地,握著空瓶子發了好一會兒呆。

教堂裏一滴酒都沒有。洛克已經把它們全用在那些臨終祈禱裏了。

她突然想起來洛克給艾格妮絲塗膝蓋的那瓶酒。她爬進床底,在床板上小心地摸索,生怕把瓶子打翻。她想不起來那裏邊還有多少酒,但她覺得自己並沒有用完。

雖然她小心翼翼,可還是險些把瓶子弄倒,它傾翻的瞬間她一把抓住酒瓶的寬頸。她從床底退出來,輕輕晃著酒瓶。它幾乎還是半滿的。她把小刀別在短上衣的束腰帶上,把瓶子夾在胳膊下面,抓起文書的鬥篷,然後下樓去。老鼠們又回來了,正啃著蘋果,不過這次她一走下石頭階梯,它們就跑開了,她也沒打算看它們躲去了何方。

母牛之前努力地把半個身子擠進了前廳門,現在正絕望地卡在那兒。伊芙琳把所有東西放下,然後把母牛往外推,整個過程中它一直很不高興地哞哞叫著。

剛一活動自如,母牛馬上朝伊芙琳湊過來。“不,”她說,“沒時間了。”但她還是回到谷倉,爬上閣樓,刨下來一叉幹草。然後她收拾起所有東西,跑回教堂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