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幕

戰爭爆發那天,手機雨點般地從天空上掉下來,落在諾維-佩特羅格勒的鵝卵石地面上。經過大氣摩擦,一些手機已經半融化了;剩下的在早晨的寒風中迅速冷卻,滴答作響。一只好管閑事的鴿子歪著腦袋蹦過來,啄了啄電話,鈴聲響了起來,它慌忙飛開。一個細微的聲音傳來:“哈羅?你會娛樂我們嗎?”

“節日”艦隊已經來到了羅查德星球——這個新共和國最年輕的領土上。

在整個制度遭受的這場打擊中,首當其沖的是一個骨瘦如柴的流浪少年。他叫魯迪,沒有姓氏,連誰是他爹都沒人知道。他背著一個臭氣熏天的包裹去幹活兒,卻發現街道旁的陰溝裏躺著一只手機,在破碎的石頭上閃著青銅般的光澤。他鬼鬼祟祟地四下張望了一番,確定失主不在附近,才把手機撿起來。這時,手機突然叫了起來,他嚇得差點一把扔掉:這是機器啊,機器都是高級貨,有兇神惡煞的衛兵看著,普通人不能接近的。不過,要是能把這玩意兒帶回去給西姆叔叔,也許能換頓好吃的,這可比給皮革廠撿一天的狗糞強多了。他翻來覆去地琢磨著怎麽關掉手機,卻聽見一個細微的聲音響起:“哈羅?你會娛樂我們嗎?”

魯迪差點丟下手機撒丫子就跑,但出於好奇還是問了一聲:“為什麽?”

“娛樂我們吧,我們可以給你想要的一切。”

魯迪瞪大了眼睛,這塊薄薄的金屬在他手裏閃著希望的光。他想起死於咳嗽症的大姐曾經講過的童話故事,那些神燈、魔術師、仙靈之類的東西肯定會被波若佐夫斯基神父斥為異端的無稽之談。他渴望擺脫悲慘的生活,但十年的艱苦生涯已經讓他十分悲觀,所以他沒有要神奇的飛毯,裝滿金盧布的錢包,也沒有要求變成皇宮中的米哈伊爾王子,而是很實際地問了一句:“你能養活我的家人嗎?”

“可以。娛樂我們,我們會養活你的家人。”魯迪抓耳撓腮,琢磨怎麽完成這個奇怪的任務。過了一會兒,他眨了眨眼睛。這很容易!他把手機放在嘴邊,低聲說:“你想聽故事嗎?”

那天晚上,天賜美食從星球的軌道上落下,人們的願望猶如雨後春筍般迅速實現,魯迪和他的家人——生病的媽媽、酗酒的叔叔,還有七個兄弟姐妹——已經脫離了新共和國的政治經濟體系。

戰爭爆發了。

“節日”的建設組利用死物質在這個星系的外圍建起了居住艙。“節日”艦隊一向精兵簡政,出行時全部打包成移動星網,這方法比起普通人類的超光速旅行可高明多了。到達目的地後,艦隊聚合艙開始劇烈反應,釋放出昆蟲形式的人工生命,在星系外圍瘋狂擴張。居住艙在外圍修建完成後,便被轉移到目標星球的軌道上,這時“節日”的旅人們便可以從蟄伏中醒來,開始與目標星球進行貿易和監聽。

新共和國在後流散時期的人類文明中屬於不求上進者,而羅查德星球就算在新共和國內部也只能算是窮鄉僻壤。因為規章制約和能力所限,羅查德星球吸引星際貿易的工業基礎十分落後,對外掃描也就很少,只有一個同步空間港設有守衛,其監視範圍也只限於星系內黃道區。帝國交通管制局發現不妥時,“節日”已經解體了一個巨大的氣體衛星和三顆彗星,開始使用第二顆衛星,並準備下手機雨。

除了監視不夠之外,另一個問題是雙方的交流不暢。新共和國的位置即使不算是中心也相去不遠,而“節日”的發源地距離無政府狀態的古老地球超過一千光年,遠在新共和國發源地的光錐之外。“節日”與新共和國雖然源自同一個祖先,然而經過漫長的分化,從交流方式、政治體制到遺傳結構的所有方面,兩者都已完全不同。所以“節日”的軌道運行器雖然收到了帝國交通管制局發出的瑣碎信號,卻完全置之不理。更詭異的是,公爵府邸裏沒有一個人想到,他們可以到外面找一個這樣的手機問一句:“你們是什麽人,想幹什麽?”不過這或許也不奇怪,因為當天下午諾維一佩特羅格勒就已經發生了市民暴動。

博雅·魯賓斯坦,激進記者,民主鬥士,也是個政治犯——他被流放在這個城市外圍,至少十年之內都不能回歸母星,更別提見到他的情人和兒子了。他手指上沾滿鋼筆裏漏出來的黑墨水,戳了戳桌上的銀色物品,平靜的語調中透著股不祥的氣息:“你說這玩意兒下得遍地都是?”

馬可斯·沃爾夫點了點頭:“全城都是,米沙從野外連線過來說那裏也有。公爵派人拿著答帚袋子到處搜羅,可是太多了,根本收繳不完。而且還有別的東西。”

“別的東西?”博雅語氣平淡,揚起的眉毛卻表達了內心的疑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