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電話技師(第6/8頁)

“你這是什麽意思?”

“‘節日’遠非人類。你們一直從人類的角度出發,以人類的動機去考慮和衡量‘節日’,這大錯特錯,而且從一開始就錯了。你們沒辦法向‘節日’宣戰,就像你們無法向睡夢宣戰一樣。他們是一個能夠自我復制的信息網絡,像是一台探測器,探入一個星系,建立起自我擴展的通訊網絡,然後把星系裏有生命居住的星球強行拉進這片網絡中。在盡己所能吸幹了目標文明的信息之後,它又生產出更多的探測器。這些探測器攜帶著寄生生物,都是些上載的生命形式,每當它們到達某個目的地,便會在那裏構建一個個身體,再把生命下載到這些身體中。然而,這並不是‘節日’的生存目的。”

瓦西裏膛目結舌:“但它攻擊了我們!”

“不,它沒有。”馬丁耐心地答道,“它不是智慧生命,所以,如果采取某種意向姿態對它的行為進行分析,便大錯特錯了。它所做的事情就是,探查遠在幾光年之外的行星——有生命居住但與外界沒有通訊接觸的行星,但嚴格遵守自己的操作程序。”

“可它的操作程序——就是戰爭!”

“它的操作程序是修補漏洞。這讓‘節日’看上去就像個——像個電話修理技師,準確的說,就像個機器人修理工。只不過,它並不僅僅修理電話,而且還修補星系信息流中的孔洞。”馬丁轉開目光,瞟了一眼瑞秋。瑞秋正在與自動駕駛儀較勁,把著陸點火程序鍵入系統。現在這種時候讓她分心可不是個好主意,所以最好是讓這個討厭的小子沒機會去打擾她。

“各類文明的崛起和衰落時常發生。‘節日’大概原本是一種機械裝置,由蒙昧時代的某個星際文明制造出來,在幾千年前成形,目的是讓人們能夠互通消息,保持聯絡。當它發現網絡中出現孔洞時,便去修理。它有自主的意識來決定修理漏洞,所以它才會在羅查德星球的軌道上落腳,做起了生意。而羅查德星球是一個孤絕於星際文明之外的世界,與其他任何文明都沒有聯系,這正合‘節日’的胃口。”

“可我們並沒有請它來做這種事。”瓦西裏猶豫不決地說道。

“對,當然沒有。其實我認為,它偏離了自己的工作路線,來到了原本應該履行職責的維修區之外,所以它在這片空間中發現的每一個星系都需要進行修理,盡管實際上根本沒有必要。它的部分修理程序是,與它所連接的網絡中的其他部分交換信息,維持一條雙向的信息流。隨著時間過去,‘節日’發生了變化,不止提供維修服務,它變成了一種文明形式,完全獨立自主,就像沙漠上的花朵一樣:一遇到合適的環境便迅速綻放,達到極盛,隨即蜷縮成一粒種子,當它動身跨越綠洲之間數光年的蠻荒深淵時,就會一直沉睡。在人類的發明之中,電話交換機和路由器是最復雜的信息處理系統——你知道愛查頓最初是從哪裏來的嗎?”

“當‘節日’到達羅查德星球時.面對著一個二百五十年的通訊赤字需要彌補。而修理工作——結束隔絕狀態、引進新共和國限制擁有的物品和觀念——導致了一次有限的、地區性的奇點爆發,幹我們這一行的人都將其稱作‘共識現實的偏差’:民眾們變得有點瘋狂,僅此而已。只因為超出人們承受能力的變化突然降臨:永生不死、生物工程、人工智能水平很低的超人類工人階級、納米技術……全是這類東西。但這並不是攻擊。”

“可是——你的意思是,他們帶來了不受限制的通訊自由?”瓦西裏間。

“沒錯。”瑞秋從控制台上擡起目光,“我們這些年一直在以最友善的方式告訴你們的領導人:信息需要自由流通。但他們根本不聽。我們做了四十年的努力。後來‘節日’來了,它認為審查制度就是一種故障,於是布下迂回的通訊線路繞過這種故障。‘節日’並不認為‘禁絕’是解決問題的答案,因為它對任何事情都沒有是與非的觀念,它只是想方設法達到目的。”

“但信息不能自由流通。不能。”瓦西裏說,“我的意思是,有些東西——如果任何人都可以隨心所欲地閱讀任何信息,那麽就有可能接觸到會讓人墮落和腐化的東西,不是嗎?人們可能會像關注聖經一樣關注褻瀆神明的色情文學!如果沒有警察的監聽和制止,他們會密謀反對國家.或是彼此之間互相陷害!”

馬丁嘆了口氣。“你還是咬住國家這玩意兒不放,對吧?”他說道,“你能聽明白我的意思嗎,還有其他方式能夠組建文明。”

“這——”瓦西裏朝他眨巴著眼睛,還是有些困惑,“你是說,在你們那裏,可以允許信息自由流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