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向上!(第2/3頁)

“理查德……沒事的,”她語調平靜,“我一直醒著,從昨晚給你打完電話到現在。一路上都還好嗎?”

她要起床,懷爾德把她的頭摁回了枕頭。

“兒子他們——這裏出什麽事了?”

“沒什麽,”她摸他的手,給他寬慰的一笑,“他們想睡覺,我就讓他們去睡了。反正在這兒他們也沒什麽可做的。晚上又吵,沒法睡的。真對不起,屋裏亂七八糟。”

“這個無所謂。為什麽孩子沒去上學?”

“學校關門了。你走以後就沒有再開了。”

“幹嗎沒開?”妻子擠牙膏式的回答惹惱了懷爾德,他開始搓著厚實的雙掌,“海倫,你不能這麽一天到晚躺著。天台遊樂園呢?泳池呢?”

“那些地方怕是只能想想罷了。很難的……”她指了指放在地板上懷爾德兩腳間的攝像機,問,“拿這個來做什麽?”

“打算拍點東西,那部摩天樓的片子。”

“又拍監獄紀錄片。”海倫沖懷爾德一笑,不像是在說笑,“我可以告訴你從什麽地方開頭。”

懷爾德兩手捧起她的臉,蹭著她纖細的面部骨骼,好像在確認這脆弱的殼子是不是還在該在的地方。他要想辦法讓她回魂。七年前,懷爾德還在一家商業電視公司工作的時候遇見了海倫,那時她還是個開朗自信的制作助理,牙尖嘴利跟懷爾德有一拼;兩人在一起的時間,不是在上床,就是在鬥嘴。時至今日,生下兩個兒子,加之在摩天樓裏生活了一年,海倫慢慢自我封閉起來。她只是著了魔一般,把心思全放在兒童最初級的行為活動上。給兒童讀物寫書評也是這種退變的表現之一。

懷爾德倒了一杯她愛喝的甜力嬌酒給她。他撫摩著自己的胸肌,想著該做什麽才最妥。有件事,他一度很慶幸,但現在很不安——她已經不去注意他又和樓裏哪個單身女性搞在一起了。就算看到丈夫又跟其中的誰誰在說話,海倫也會帶著兩個兒子就這麽走過去,好像已經不關心他會怎麽亂性胡來。海倫甚至還跟其中的幾位姘頭交上了朋友,比如那個停電時被懷爾德淹死了愛犬的電視女演員,還有樓上的一位女場記;後者在一個拍色情電影的獨立制作人手下做事,性格嚴肅,會在超市排隊時讀拜倫作品。海倫曾雲淡風輕地告訴懷爾德:“她還要拿筆詳細記下演員拍每個鏡頭時的體位。這工作真有意思——好想知道他們應聘有哪些條件,有什麽職業期許。”

懷爾德對此有些震驚。出於毫無來由的假正經,他從沒好意思去問那位女場記。兩人在她3層的公寓裏做愛的時候,他老是心裏七上八下,總覺得她正在不自覺地默記他們每一個擁抱、交合的姿勢,以防如果懷爾德被臨時叫走,她還可以和下一任男友從同一個地方繼續往下做。這摩天樓裏,無限量專業知識技能的某些側面委實令人不太放心。

懷爾德看妻子啜飲著酒漿,輕拍著她細瘦的大腿想讓她振作起來。“海倫,來,別這麽一副等結局的樣子。我們把這些通通收拾好,然後帶兒子上去泳池玩。”

海倫搖搖頭:“周圍敵意太多了。以前一直都有的,只是現在挑明罷了。有時候我會想,他們會不自覺挑小孩來下手的。”懷爾德換衣服的時候,她坐到床沿,目不轉睛看著窗外,摩天樓一座座在視線裏越來越遠,消失在天際。“其實,真不是因為其他什麽住戶,而是這座樓……”

“我知道。等到警方一查完,你就會發現什麽都消停了。就一樣,會有非常強的負罪感。”

“查什麽呢?”

“當然是查命案,我們樓裏那個珠寶商。”懷爾德提起攝像機,揭掉鏡頭罩,問她:“你跟警察說什麽了嗎?”

“怎麽說呢……這兩天什麽人我都躲著。”她臉上亮起希冀的光彩,轉身問,“理查德,有沒有想過把公寓賣了?其實我們可以搬走的啊,我是認真的。”

“海倫……”遲疑了一會兒,懷爾德低頭凝視著自己弱小的、一臉決然的妻子。他脫掉長褲,就好像暴露出自己厚實的胸部和可觀的性器是在重申他對自身擁有絕對的權威。“那和被趕出去有什麽兩樣。何況我們為這公寓付出的也不可能再討回來。”

他等著,看海倫低了頭走回床邊。六個月前,因為海倫的堅持,他們已經從底層的公寓搬過一次家。當時他們就很認真地討論過,要不要幹脆離開這摩天樓。但懷爾德還是說服海倫留了下來,具體為了什麽,他自己也不是很清楚。尤其,他才不會承認自己敗給了各位鄰居,既沒能在購房條款上和那些職場人士拿到同等待遇,也沒能用眼神把趾高氣揚的成本會計、售房經理打壓得擡不起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