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古德瑟(第2/3頁)

一八四五年七月四日

橫越北大西洋到格陵蘭的旅程實在驚險。

雖然我們被另一艘船拖著前進,但在那三十個暴風雨的日子裏,我們的船還是不斷上下擺動、左右搖晃、翻滾,搖晃到最低點時,船兩側密封起來的炮座離水面不到四英尺,有時船甚至無法前進。過去這三十天中,我有二十八天在暈船,而且暈得很厲害。維思康提中尉告訴我,我們的速度從來沒超過五節。他向我保證,這種狀況對只能靠帆來前進的船來說相當可怕,但是對最新科技的夢幻產物幽冥號及我們的夥伴船驚恐號(兩者都能靠隱藏在船下的蒸氣動力推進器前進)來說,就構不了太大威脅。

三天前我們繞過位於格陵蘭南端的再會角。我必須承認,看到這塊大陸以及它直逼到海的陡峭巖壁與看不見源頭的冰河時,我的心靈受到極大震撼,這震撼強度與海上顛簸對我的腸胃的折磨強度有得一比。

老天啊,真是個寒冷的不毛之地!何況現在還是七月呢。

不過,我們的士氣非常高昂,船上所有人對約翰爵士的經驗和判斷力都很有信心。昨天,最年輕的中尉費爾宏中尉信心十足地跟我說:“在以前的航行裏,我從來不曾像這次一樣覺得船長就是我的同伴。”

今天我們來到丹麥人的捕鯨基地狄斯可灣。數以噸計的補給品從小巴瑞多號搬到我們的船上,下午我們把船載來的十頭牛宰了。今天晚上,兩艘探險隊船上的所有人員都有新鮮的肉可吃。

根據我們四位船醫的建議,今天有四個人被探險隊開除,他們會隨著拖船和貨船回到英格蘭。其中包括幽冥號的軍械匠湯馬士·伯特以及三名驚恐號上的人:陸戰隊二兵艾特肯、水兵約翰·布朗以及驚恐號主要制帆匠詹姆士·伊烈特。兩艘船上人員的清單上只剩下一百二十九人。

今天下午隨處可見丹麥人的魚幹和煤灰形成的雲。好幾百袋煤炭要從小巴瑞多號搬上我們的船,而在軍官們的鼓勵聲中,幽冥號上的船員正忙著用側面光滑的石頭——他們稱之為“聖石”——反復磨擦甲板,要將它磨幹凈。雖然有這件額外工作,大家的心情還是很好,因為大家都知道,今晚可以大吃大喝一頓。

除了四個要被送回家的人以外,約翰爵士還會把六月的人員名冊、正式公文和私人信件一起交由小巴瑞多號帶回去。接下來幾天,每個人都會忙著寫信。

過了這星期,下一封寫給家人的信就要等我們到達俄羅斯或中國以後才能寄出去了。

一八四五年七月十二日

另一次啟航,也許是走通西北航道之前的最後一次啟航了。今天早上我們解開船纜,揚帆西行,離開格陵蘭,小巴瑞多號上的船員們發自肺腑地為我們喊了三聲加油!還揮舞他們的帽子。在我們抵達阿拉斯加之前,我們不會再見到其他白人了。

一八四五年七月二十六日

我們被一座漂浮的冰山擋住,但是有兩艘捕鯨船——威爾斯王子號和冒險號——在我們附近下錨。我很高興有機會與那兩艘船的船長和船員聊了好幾個小時北極熊。

今天早上我爬上那座大冰山,經歷十分驚恐,絕無享樂可言。昨天一早水手們就爬上了冰山,用斧頭在垂直的冰壁上砍出一些踩腳的洞,接著把繩索固定上去,讓動作不大敏捷的人也可以爬上去。約翰爵士下令在大冰山上面設一個觀測站。這冰山比我們船桅最高處還要高一倍以上,當郭爾中尉和驚恐號的幾位軍官在上面做大氣與天文測量時——他們在陡峭的冰山上面搭了一座帳篷給必須留下過夜的人使用——幽冥號的瑞德先生及驚恐號的布蘭吉先生兩位探險隊冰雪專家,就趁著白天,用銅制望遠鏡向西及向北眺望。

後來才有人告訴我,他們是在找一條最好的路,讓我們可以從附近這片幾乎結凍的冰海裏走出去。我們最可靠而且最健談的二副愛德華·考區告訴我,就北極的時令來說,現在才找船道太遲了,更別說是去找傳說中的西北航道了。

我站在冰山上,往下看著下錨在冰山附近的幽冥號與驚恐號,只見一團由纜繩——我現在已經算是航海老手了,應該要記得稱它為“纜索”——構成的迷陣,把兩艘船緊緊系在冰山上。我腳步不穩地棲身在比什麽都高的冰山上,看到兩艘船最高處的瞭望台正在我下方,體內有種想嘔吐及驚悚的眩暈感。

站在比海面還高出幾百英尺的冰山上的確很振奮。冰山頂端大概有一個板球投打區那麽大。地質觀測站的帳篷在藍色冰上看起來很不搭調。我期望能在這裏安靜地遐想,但是冰山頂端到處都有人拿著霰彈槍朝數以百計的鳥(他們跟我說那是北極燕鷗)射擊,此起彼落的槍聲不斷打散我的思緒。一堆又一堆剛被射下來的鳥會先用鹽腌好,再儲存在木桶裏,雖然天曉得這些額外的木桶該收藏在哪裏?我們的兩艘船早就因為裝載的存貨過多而吃水很深,並且船身吱嘎作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