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富蘭克林(第4/5頁)

約翰爵士繼續看著郭爾、德沃斯、古德瑟、五個船員及一部雪橇,消失在東南方的冰眩光中,他意興闌珊地想著,當初是不是應該帶狗來。

約翰爵士從來就不覺得帶狗到極地探險是個好想法。這種動物有時候有助於提升船員士氣——至少到了它們要被射殺然後被吃掉的時候——但是整體分析起來,它們肮臟、吵鬧又好鬥。如果要在甲板上運載數量多到能完成任務的狗,也就是說,能像愛斯基摩人一樣讓它們背上肩帶把雪橇拖到格陵蘭,甲板上就會充斥擁擠的狗窩、不斷的吠叫聲以及隨時都聞得到的糞臭味。

他搖搖頭,露出微笑。這次探險他們只帶了一只名叫涅普頓的野狗,還有一只叫喬可的小猴子。對約翰爵士這艘方舟來說,有這些動物就夠了。

對約翰爵士來說,郭爾離開後的那星期過得像烏龜慢爬一樣。其他幾支偵察隊陸續回來了,隊員們疲累不堪,幾乎凍僵。因為他們得自己拖著雪橇橫越或繞過無數冰脊,所以層層的羊毛衣都被汗水浸濕了。他們的報告內容都一樣。

東小隊的目的地是布西亞半島:沒有未結凍水域,連一絲狹小水道也沒有。

東北小隊的目的地是威爾斯王子島及他們來這片荒涼冰原時走的路:沒有未結凍水域,水平線外也沒有能預示未凍水域存在的黑暗天空。這一隊的人辛苦地拉了八天雪橇,還是沒能到達威爾斯王子島,連島的影子都沒看到。他們從來沒想過,冰脊及冰山能把冰原扭曲到這地步。

西北小隊的目的地是引導冰河繞過威爾斯王子島西岸及南端、向南沖向他們的無名海峽:除了白熊和冰凍的海以外,什麽都沒看見。

西南小隊的目的地是理應位於那方向的維多利亞陸塊以及島嶼與大陸之間理應會有的水道:沒有未結凍水域。除了可惡的白熊沒有其他動物,只有數以百計的冰脊,許多凍結在原地的冰山。根據皇家海軍驚恐號的軍官利鐸中尉——富蘭克林指派他負責這支全由驚恐號船員組成的雪橇偵察隊——的說法,他們好像在本該是海洋的地方,掙紮著往西翻越一座又一座的冰山。在旅程最後,天氣惡劣到八個人當中有三個腳趾嚴重凍傷,八個人也都有某種程度的雪盲。利鐸中尉自己在過去五天裏完全看不見東西,而且頭痛得非常厲害。約翰爵士知道,極地探險老手利鐸曾經在八年前跟隨克羅茲與詹姆士·羅斯到南極去,但這次他被裝在雪橇上,由幾個還勉強看得見路的人拖著回來。

在他們探勘過、直線距離大約二十五英裏以內的地方(他們實際繞行及跨越障礙走了約有一百英裏長的路),都沒有未凍水域。沒有北極狐、野免、馴鹿、海象或海豹。很顯然也沒有鯨魚。這些人已經準備好要拉著雪橇繞過裂縫及小水道,來尋找真正的未凍水域,但是利鐸說,海的表面是一整塊白色固體。他被曬傷的皮膚從他鼻子及白繃帶下方與上方的太陽穴脫落了。在他們西行冒險的最遠處,或許離船有二十八英裏,利鐸命令還保有最好視力的船員,叫強森的副水手長,爬到附近最高的一座冰山上。強森用鶴嘴鋤砍劈出踩腳的狹縫,然後把補給官釘在皮靴底部的防滑釘插進去,花了好幾小時才爬上去。到了上面後,他用利鐸中尉給他的望遠鏡向西北方、西方、西南方、南方觀察。

他的報告令人沮喪。沒有未凍水域,沒有陸地。在遙遠的白色地平線那端只有冰塔、冰脊和冰山在喧鬧。有些白熊,其中兩只後來被他們射殺來當新鮮的肉吃,不過他們已經發現這種動物的肝臟與心臟對人體健康有害。他們早就因為拉雪橇越過那麽多道冰脊而精疲力竭,所以他們只割下這味道重、肌肉結實的肉不到一百磅,包裹在防水帆布裏,用雪橇載回船上。接著他們剝了較大那只熊的皮毛,剩余的熊屍就留在冰上任由腐爛。

五支偵察隊中的四支都帶回壞消息和許多被凍傷的腳,但是約翰爵士最殷切期盼的是葛瑞翰·郭爾的歸來。他們最後的希望,同時也是最好的希望,一直是在東南方,在威廉王島上。

最後,在六月三日,也就是郭爾出發十天後,爬在船桅高處的瞭望員向下喊說有支雪橇隊正從東南方接近。約翰爵士把他的茶喝完,穿上合宜的衣服,加入一大群已經沖上甲板好奇觀看的船員。

現在連甲板上的人也看得見冰面上的隊伍了,約翰爵士舉起他漂亮的銅制望遠鏡——十五年前,富蘭克林曾經在地中海指揮一艘有二十六門炮的快帆船,望遠鏡就是那艘船的軍官與船員合贈他的禮物——看過之後,他就知道為什麽瞭望員先前的口氣聽起來有些困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