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古德瑟(第3/5頁)

“有可能是動物幹的嗎?”他追問。

我停了一下。我壓根兒沒想過這個可能性。“有可能。”我最後說,雖然我很難想象什麽北極肉食性動物會咬掉一個小孩的舌頭,卻留下她的性命。但是話說回來,很多人都知道愛斯基摩人習慣和兇惡的狗住在一起。在狄斯可灣我就親眼見過一次。

他們對這兩個愛斯基摩人不再有任何提問。

他們想知道郭爾中尉被殺的細節,也想知道殺死他的是什麽生物,我告訴他們真相。我當時正在挽救愛斯基摩老人的性命,他出現在霧中,被二兵皮金登開槍擊中。在葛瑞翰·郭爾臨死前的最後一刻,我才擡頭看了他一下。我還解釋說,不斷移動的霧氣、各種尖叫聲、讓人分心的毛瑟槍響、中尉手槍走火的聲音、跪在雪橇邊的我受限的視界、快速移動位置的人與光,在在都幹擾我,根本無法確定自己看到什麽:我只看到有個很大、白色的形狀圍繞著倒黴的軍官、他手槍的火光,還聽到更多槍響,接著霧又把一切籠罩住了。

“不過,你可以確定那是只白熊?”費茲堅中校問。

我遲疑了一下。“如果真的是白熊的話,”最後我說,“它就是只大得超乎尋常的北極熊。在我印象中,那是只像熊的肉食性動物,巨大的身軀、巨大的手臂、小小的頭、黑曜石般的眼睛,但是細節可不如這些描述那麽清楚。大致來說,我記得的是,那東西似乎是憑空出現,直接升起來環抱住郭爾中尉,而且它站立起來的高度是郭爾中尉的兩倍。那真是恐怖。”

“這我相信。”約翰爵士冷冷地說,我甚至覺得像是在刻意挖苦。“但是,古德瑟先生,如果它不是熊的話還能是什麽?”

我先前就注意到了,約翰爵士從沒有按我正式的職級稱我為醫生。他用“先生”稱呼我,就和他稱呼任何一個副官或沒受軍官教育的士官長一樣。我經過了兩年才明白,這位我相當尊敬、日漸衰老的探險隊總指揮,是不會用同樣的尊敬來回報只不過是個船醫的我。

“我不知道,約翰爵士。”我說。我只想趕快回去看我的病人。

“我知道你曾經表示過你對白熊很有興趣,古德瑟先生。”約翰爵士繼續說。“原因是什麽?”

“我受過解剖學的專業訓練,約翰爵士,而且在這次探險啟航前,我還夢想成為自然學家。”

“現在不想了嗎?”克羅茲船長用他溫柔的愛爾蘭腔問。

我聳了聳肩。“我發現田野調查不是我的強項,船長。”

“但是你曾經解剖過我們在畢奇島及這裏打到的白熊,”約翰爵士緊抓著話題,“研究它們的骨胳與肌肉組織,而且和我們一樣在冰上觀察它們。”

“是的,約翰爵士。”

“你覺得郭爾上尉身上的傷口,和這種動物制造的傷痕吻合嗎?”

我遲疑了一秒。在我們把可憐的葛瑞翰·郭爾的屍體搬上雪橇,然後像惡夢般穿過堆冰回來之前,我已經檢查過傷口了。

“是的,約翰爵士。”我說,“就我所知,這區域的北極熊是世界上體形最高大的掠食者。和北美洲最大型且最兇猛的灰熊比較,它只有灰熊的一半體重,用後腳站立起來可以比灰熊高出三英尺。它的力氣也非常大,可以輕易把一個人的胸部壓碎,損害他的脊椎,就像可憐的郭爾中尉的遭遇。不僅如此,北極白熊是唯一慣於把人類當成獵物的掠食者。”

費茲堅中尉清了清喉嚨。“我說啊,古德瑟醫生。”他輕聲說,“我在印度曾經看過一只非常兇猛的老虎,根據村落裏的人的說法,它已經吃下十二個人了。”

我點點頭,在那時刻我突然發現自己非常虛弱。疲累對我身體的影響就好比濃度極高的酒。“長官……中校……各位先生們……你們的人生閱歷都比我豐富得多。不過根據我大量閱讀跟這主題相關的書籍得到的心得,陸地上其他肉食性動物,狼、獅、虎,還有別種熊,有可能在受到挑釁時咬死人,而且其中某些動物,比方說您提的老虎,費茲堅中校,如果因為生病或受傷而無法獵捕到平常的獵物,就會變成習慣吃人肉。但是只有在北極的白熊,北極熊,平常就把人類當獵物來跟蹤、獵捕。”

克羅茲點了點頭。“你是從哪裏學到這些,古德瑟醫生?在書裏讀到的?”

“在一定程度上是,長官。但是在狄斯可灣的時候,我大半時間都花在與當地人討論熊的行為,當我們靠近巴芬灣停泊時,我還到冒險號及威爾斯王子號上請教馬丁船長與達拿特船長。這兩位先生不僅回答了我關於白熊的問題,還帶我認識他們幾個船員,其中包括兩個年老的美國捕鯨人,他們在冰上待過十多年。他們都知道許多白熊潛伏攻擊愛斯基摩原住民的故事,甚至提到人們受困在冰海時,白熊將他們從船上直接抓走的軼事。其中一個老人,我記得他叫康諾斯,他說一八二八年他們船上就有兩個廚師被熊殺死,其中一個是在主艙遭到攻擊,當時其他人都在睡覺,而他正在靠近火爐的地方忙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