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古德瑟(第4/5頁)

克羅茲聽了之後,露出微笑。“或許我們不該聽信一個老水手說的每一句話,古德瑟醫生。”

“是的,長官。當然不能完全聽信,長官。”

“好,那就這樣了。古德瑟先生。”約翰爵士說,“如果還有別的問題,我們會再請你回來。”

“是,長官。”說完,我疲憊地轉身,準備回船首方向的病床區。

“哦,古德瑟醫生。”我還沒走出約翰爵士艙房的門,費茲堅中校就叫住我。“我有一個問題,雖然我很不好意思承認我不知道這問題的答案。為什麽白熊要被稱為Ursusmaritimus(海熊)?應該不是因為它喜歡吃水手吧?”

“不是的,長官。”我回答,“我想是因為它比較算是生活在海上的哺乳類,而不是陸上的。我讀過一些報導,上面說有人曾經在離岸幾百英裏的海裏看過它,而冒險號的馬丁船長也親自跟我說,這種熊在陸上或冰上發動攻擊的速度很快,能以超過二十五英裏的時速沖向你,在海裏也是最善於遊冰的生物之一,遊程可達六十或七十英裏,而且中途不用休息。達拿特船長說,有一次他的船在離陸地很遠的海中,以八節的速度乘風航行,竟然有兩只白熊和船並肩遊了十海裏左右,最後索性把船拋在身後,以白鯨般的自在速度遊向遠方的浮冰。所以這個學名……Ursusmaritimus……雖是哺乳類,卻大致上算是海裏的生物。”

“謝謝你,古德瑟先生。”約翰爵士說。

“不客氣,長官。”說完我就離開了。

一八四七年六月四日 續

愛斯基摩男人在午夜剛過沒幾分鐘就死了。不過他死前說了一些話。

當時我正坐著睡覺,背就靠在病床區的艙壁上,史坦利把我叫醒。

灰發男人正躺在手術台上垂死掙紮,手臂晃動的方式看起來像是想遊泳到空中。他穿孔的肺正大量出血,血也從他的下巴湧流到纏裹了繃帶的胸膛。

我把提燈光調亮時,愛斯基摩女孩從她先前睡覺的角落爬起來,我們三個人傾身向前看著這垂死的人。

老愛斯基摩人彎起一根強壯的手指戳自己的胸部,在相當靠近彈孔的位置。他每喘一口氣就汲出更多鮮紅的動脈血,但是他咳嗽帶出的聲音可能只是一些字。我用一根粉筆把他的發音寫在石板上,那塊石板是有病患在睡覺時,史坦利和我溝通的工具。

“安卡庫特·圖庫路克!誇魯伯維酋……安卡庫特·圖庫克……帕尼格……通拔克!塔尼克……拿努阿巴苗·圖庫脫亞西路……尤米阿帕·圖庫脫亞西路……納努克·圖庫卡!帕尼格……通拔克·納努克……安卡庫特·庫庫路克!”

接著出血狀況嚴重到讓他無法再說話。血像噴泉般從他身體裏湧出來,讓他嗆倒,即使史坦利和我將他撐起來,試著幫他清通呼吸道,他還是只能呼吸到自己的血。在經過最後一段恐怖掙紮後,他的胸部不再起伏,躺回我們的手臂裏,原本瞪視的眼神變成僵直、沒有生氣。史坦利和我讓他躺回平台上。

“小心!”史坦利大叫。

一開始我不知道這位船醫在警告我什麽。老人已經死了,不會動了,我靠到他身邊時也測不到脈搏和呼吸。不過,接著我轉身看到那個愛斯基摩女人。

她從手術台上拿了一把沾滿鮮血的手術刀,走近我們,舉起那把武器。我一眼就察覺,她根本沒在注意我。她的眼神固定在那人死後的容顏及他的胸膛上,他可能是她的丈夫、父親或兄長。在那幾秒鐘內,由於完全不知道她的異邦部落有什麽習俗,我腦海裏浮現出一些瘋狂行徑的影像:女孩把男人的心臟挖出來,也許還進行可怕的儀式,然後把心臟吃掉;或者把他的眼珠子挖出來,或者切下他的一根手指,或者在他身上那些類似水手紋身圖騰的網狀舊疤上,再多加幾道。

她沒有滿足我的瘋狂想象。在史坦利還來不及抓住她,而我只想得到防衛性地蜷縮在那死人身上時,愛斯基摩女孩使出外科醫生般伶俐的刀術,讓手術刀閃爍地向前移,她顯然經常使用鋒利無比的刀子,切斷了系在老男人胸前護身符的牛皮繩。

她取走那塊扁平、白色、沾了血跡的熊形石塊及被切斷的牛皮繩後,將它們隱密地藏在毛皮外套裏、她身上某個地方,然後把刀子放回手術台。

史坦利和我面面相覷。接著這位幽冥號的總船醫就叫醒擔任病床區助手的年輕水手,要他去通知當班的輪值軍官,請對方轉告船長:老愛斯基摩人死了。

六月四日 續

我們在淩晨一點半,也就是三鐘響左右,埋葬了愛斯基摩人。我們把他的屍體用帆布包起來,塞進冰上離船只有二十碼的防火洞裏。這個防火洞讓我們可以汲取到冰下十五英尺深處的活水,是這寒冷夏天唯一還保持暢通的洞。就如我先前說過,水手們最怕的莫過於火了。約翰爵士的命令是把屍體丟到這個洞裏。當史坦利和我努力想用船矛把屍體塞進狹窄的洞裏時,我們聽見東方幾百碼處的冰原裏傳來砍鑿聲及偶爾的咒罵聲。二十人組成的工程隊正在連夜趕工,想挖出一個更像樣的洞,以供隔天或是同一天稍晚郭爾中尉的葬禮使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