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富蘭克林(第2/8頁)

鼓聲停止時,所有人都脫帽。冷風吹拂著船員們的長發,為了這場葬禮,每個人的頭發都洗過、分邊而且用絲帶綁住。這天相當冷,在六鐘響時量的溫度不超過五度。但是這滿布冰晶的北極天空,就像是由金色光芒構成的堅實圓頂。仿佛是要紀念郭爾中尉,被冰封住的太陽旁邊多了三個太陽,在南方真正太陽的上方及左右兩側各飄著一輪幻日,全都被七彩的日暈環帶連接起來。在場許多船員都向眼前完美的景象低頭行禮。

葬禮由約翰爵士主持,一百一十個圍繞的船員可以輕易聽見他宏亮的聲音。大家都已經很熟悉這種儀式。他說了一些安慰勉勵的話,眾人的響應也可以預期。在葬禮後段,冰上又回響起熟悉的話語時,大家忘了強風的存在。

“因此,我們把他的身體交給深海,任其毀壞,期待在海交出它吞噬的死人那天,屍體會再復活,並且得到我們的主耶穌基督賜予的來世。他要循著那能叫萬有歸服的神跡,改變我們卑賤的身體,與主榮耀的身體相似。”

“阿門。”眾人說。

接著皇家海軍陸戰隊十二人組成的火槍隊舉起毛瑟槍,發射了三次排槍,最後一次只發射三槍,而不是前兩次的四槍。

在發射第一次排槍時,維思康提中尉點了點頭,撒母耳·布朗、約翰·威吉斯以及詹姆士·瑞吉登三人便將沉重棺材下面的厚木板抽掉,讓它懸在三條船纜上。發射第二次排槍時,棺材往下放,直到碰到黑水。發射最後一次排槍時,水兵們慢慢松開拉船纜的手,讓沉重的棺材和上面的銅牌——郭爾中尉的獎章,軍刀現在也停放在桃花心木棺材上——消失在水面下。

冰冷的水翻攪了幾下,船纜被拉起來丟置在一旁,長方形的黑水區看起來空空如也。在南方,幻日和日暈都不見了,只有一輪紅日還在天空的圓頂下散發光芒。

船員們默不作聲地散開,回到各自的船上。現在不過是暮班第一段的二鐘響時分而已,對大多數船員來說,這是吃晚餐及喝第二次配額酒的時刻。

第二天,六月五日星期六,兩艘船上的船員們全擠在船艙裏,因為又有一個北極夏天的閃電暴風雪在上空發作。原先在主桅高處瞭望的人被叫下來,留在甲板上擔任守衛的人也都離金屬和船桅遠遠的,因為閃電正穿過濃霧從高空打下來。雷聲隆隆,巨大的閃電不斷擊打著裝在船桅和艙頂的避雷針,像藍色手指的聖愛爾摩之火沿著帆桁爬竄,滑過索具。值完班下到船艙來的憔悴瞭望員,告訴那些眼睛還睜得大大的船員,他們看見一個接一個的閃電球在冰上滾動與跳躍。那天稍晚,閃電與天空的電光圖案閃爍得更激烈,暮班的瞭望員報告說,有只很大的東西,大到不可能是只白熊,在霧中沿著冰脊徘徊踱步,一會兒看不見,一會兒又被閃電的光照亮,但是不到一兩秒就又不見了。他們說,有時候那只東西像熊一樣用四只腳走路;另一些時候,他們發誓,它輕松地用兩條腿走路,就和人一樣。他們說,那只東西繞著船走。

雖然水星就要落下,星期天的黎明卻相當晴朗,而且比前一天冷了三十度,中午的溫度是零下九度。約翰爵士發布消息說,當天大家都要參加幽冥號上舉行的主日禮拜。

約翰爵士船上的船員和軍官每個星期都得參加主日禮拜。在暗無天日的幾個冬天月份裏,他就在主艙裏主持禮拜。不過,只有最虔誠的驚恐號船員會越過冰原來參加禮拜。因為主日禮拜是皇家海軍的要求——與其說是規定,不如說是傳統——克羅茲船長在星期天也會安排禮拜,但是因為船上沒有牧師,所以禮拜變得徒具形式,有時只是讀讀船上法規,而且時間只有二十分鐘,不像約翰爵士那樣熱切地讓禮拜進行九十分鐘或兩個小時。

但是這個星期天,大家都沒有別的選擇。

在三天內,克羅茲船長第二次帶著他的軍官、副官及船員們越過冰原到這邊來,這次大家都在制服外面套上大外套並戴著手套。他們到達幽冥號時才驚訝地發現,禮拜竟然要在甲板上舉行,約翰爵士則是要站在後甲板區講道。雖然上方的天空是淡藍色的,今天沒有冰晶的金色圓頂,也沒有具有象征意義的幻日,但是風非常冷,在後甲板區下方的船員們擠在一起,自我安慰地想要借此取暖,而兩艘船的軍官仿佛一整隊穿著大外套的侍從,全都站在約翰爵士後面,站在甲板飽受風霜洗禮的那一面。十二個陸戰隊士兵再次排成一列,站在甲板背風面,中士布萊恩站在最前面,士官們則聚集在主桅前方。

約翰爵士站在羅盤箱上,箱子上罩著先前覆蓋在郭爾中尉棺材上的國旗,以符合“神聖講道壇”的規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