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克羅茲(第2/5頁)

接下來是鴉片戰爭。一八四一年費茲堅表現出他是個真正的英雄,被他的船長及海軍部褒揚不下五次。年紀輕輕的他才三十歲就升為中校,這個全海軍最英俊的人還被指派擔任單桅帆戰船皇家海軍克麗歐號的指揮官,燦爛前程似乎全擺在眼前。

但是,接下來,戰爭結束了,皇家海軍前途看好的軍官身上似乎都會突然碰上難以捉摸的和平降臨,費茲堅發現他沒有船可以指揮,只能待在陸上,而且只能領半薪。克羅茲知道,如果皇家海軍探索團給約翰·富蘭克林爵士的指揮權,算是上帝給這名聲不太好的老人的一份禮物,那麽皇家海軍幽冥號實質的指揮權,對費茲堅來說就是閃閃發亮的第二次機會。

現在“全海軍最英俊的人”的臉頰不再粉紅,也不再有他從前充滿激情的幽默感。每天食物配額即使只有正常時的三分之二,大多數軍官和船員都還能維持平常的體重,因為皇家探索團成員的飲食比百分之九十九在岸上的英格蘭人還好,但現在是船長的費茲堅中校已經瘦了三十多磅。他的制服寬松地罩在身上,他那男孩般的卷發無力地從帽子和威爾斯假發下面垂下來。費茲堅的臉,過去總是有點圓嘟嘟,但現在在油燈或提燈的映照下,看起來憔悴、虛弱、臉頰凹陷。

這位中校在公共場合的舉止還是和往常一樣,總是能輕易地把自我調侃式的幽默及堅定的掌控力配合起來。但是在私底下,當他和克羅茲單獨在一起的時候,他的話就比較少,也不怎麽笑,經常不專心而且有點可憐。事實上,克羅茲為憂郁症所苦的征兆已經很明顯了。有時候這情形就像是對著一面鏡子看自己,只不過從鏡子回瞪他的那張憂郁的臉,是一個標準的英格蘭紳士,而不是默默無聞的愛爾蘭人。

十二月三日星期五,克羅茲在霰彈槍裏裝上彈藥,然後獨自一人走上驚恐號和幽冥號之間那條冰冷、黑暗、漫長的路。如果冰原上那只東西要抓他,克羅茲想,即使再多幾個帶槍的人陪他,結局也不會有多大改變。約翰爵士的情況不就是這樣嗎?

克羅茲安全抵達幽冥號。他和費茲堅討論當下情況:船員們的士氣、他們希望能舉行禮拜的請求、罐頭食物的狀況、聖誕節過後隨即實施嚴格食物配給的必要。他們意見一致地認為,在下個星期天舉行聯合禮拜可能不錯。因為船上沒有牧師,也沒有自封的傳道人,在今年六月以前,富蘭克林一直身兼這兩種角色,所以兩位船長都要講一篇道。克羅茲討厭這件事更甚於去看碼頭區的牙醫,不過他知道這勢在必行。

船員們的情緒正處於危險狀態。克羅茲的執行長愛德華·利鐸中尉說,驚恐號的船員們現在開始流行使用在夏天時射殺的白熊爪子與牙齒,來制做項圈及神秘飾品。厄文中尉幾個星期前跟他報告說,沉默女士已經躲到船首的錨纜收置間,而船員們也開始省下一些蘭姆酒及部分食物配額放在底艙,仿佛要獻貢給一個女巫或聖徒,希望她或他能在降災的神祇面前為他們說些好話。

“我最近一直在想你的舞會(ball)。”克羅茲站起身來準備要離去時,費茲堅說。

“我的卵蛋(ball)?”

“我是指你們和裴瑞在冰裏過冬時,侯普納辦的那場大威尼斯嘉年華。”費茲堅繼續說,“那時你扮成黑人隨從。”

“那又怎樣?”克羅茲邊問邊把保暖巾纏繞在脖子和頭上。

“約翰爵士有三大箱的面具、衣物、戲服。”費茲堅說,“我在他私人收藏室裏發現這些東西。”

“真的嗎?”克羅茲很驚訝。這個愛說話的老人一個星期主持六次禮拜(如果可以的話)也不嫌多,而且他雖然常常大笑,卻似乎從來聽不懂別人的笑話。他應該是探險隊的總指揮當中,最不可能像渴望成為演員的裴瑞那樣,把一箱箱輕佻的戲服裝到船上。

“那些東西很老舊。”費茲堅證實克羅茲的想法,“很可能是裴瑞和侯普納的,二十四年前被冰凍在巴芬灣時,你很有可能就是從這些箱子裏挑選戲服,裏面少說也有超過一百件破舊衣物。”

克羅茲站在約翰爵士原先的艙房門口,準備要走。他希望費茲堅能快點講到重點。

“我想也許我們可以在近期內為船員們辦一個化裝舞會。”費茲堅說,“當然,不像你們那次大威尼斯嘉年華那麽盛大,因為有那只……討人厭的東西……在冰原上,不過還是算一種消遣。”

“或許吧,”克羅茲說,用語氣傳達他對此不太熱衷。“等星期天舉行過可惡的禮拜後,我們再來討論這問題。”

“是的,當然。”費茲堅很快地說。他一緊張,咬著舌頭講話的習慣變得更明顯。“我要派人護送你回驚恐號嗎?克羅茲船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