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克羅茲(第3/5頁)

“不,你早點休息吧,詹姆士。你看起來很疲倦。我們都需要保留力氣,才能在星期天好好對全體船員講道。”

費茲堅禮貌性地笑了笑。克羅茲覺得那表情很虛弱,有點讓人不太舒服。

一八四七年十二月五日星期天,克羅茲只留下六個船員在船上,由第一中尉愛德華·利鐸負責指揮。他和克羅茲一樣,寧可讓人用湯匙把他的腎結石刮掉,也不願被迫去聽無聊的講道。此外,助理船醫麥當諾、工程師詹姆士·湯普森也在船上留守。其他五十幾位船員和軍官列隊出發穿越冰原,跟在船長、第二中尉哈吉森、第三中尉厄文、大副宏比以及技師、職員與士官長後面。

那時已經將近十點了,若不是北極光再次在上方閃現、舞動、更移,將他們的身影投射在破裂的冰上成為無數條長影子,否則在那顫抖的星光下,將會是一片絕對的黑暗。所羅門·妥茲中士臉上駭人的胎記,在五顏六色的北極光照耀下特別引人注意,他帶頭率領手持毛瑟槍的皇家海軍陸戰隊,在行軍縱隊的前方、兩側及後方警戒。不過,在這安息日的早晨,冰原上那只白色東西並沒有現身打擾。

上回兩艘船的船員們聚在一起做禮拜時是在六月的陽光下,在露天的甲板上,當時由約翰爵士主持,只可惜這位虔誠的總指揮沒過多久就被那只動物拖進冰下的黑暗中。假設風沒在吹,現在外面溫度至少有零下五十度,為了安全起見,費茲堅安排在主艙裏舉行禮拜。巨大的火爐沒辦法移開,但是他們轉動搖柄,將船員的餐桌升到最高處,把船首病床區幾面可卸式的隔間板拆掉,也把士官長寢室以及次階軍官侍從、大副、二副與準副艙房的隔間板拆掉。他們還拆掉士官長餐房及助理船醫臥室的墻。即使這樣,空間還是很擁擠,不過足夠容納所有

不僅如此,費茲堅的木匠維基斯還做了一個講壇與平台。它只高出艙板六英寸,因為在他們頭部上方有橫梁、懸垂的桌子及木料,空間有限。不過這高度已經能讓坐在最後面的人看見克羅茲與費茲堅了。

“至少這樣比較溫暖。”當幽冥號上禿頭的主計官查爾斯·哈彌爾頓·歐斯莫帶領船員們唱第一首聖詩時,克羅茲低聲向費茲堅說。

船員們擠在一起,確實讓主艙溫度升高不少,自從六個月前幽冥號不再燃燒大量煤炭讓熱水流經熱水管之後,這裏就沒再如此溫暖過。費茲堅還毫不吝惜地燃燒船上的油,點亮十盞以上的掛燈,把這個通常黑暗且充滿煙味的空間照亮。自從兩年多前,陽光不再從頭頂上的普雷斯頓專利天窗射進來後,這裏就沒如此明亮過。

船員們唱聖詩的聲音讓暗色的橡木船梁跟著振動。克羅茲四十多年來的經驗告訴他,水手們在任何情況下都喜歡唱歌,甚至在做禮拜時。克羅茲在人群中可以看到副船縫填塞匠哥尼流·希吉的頭頂。站在他旁邊的是佝僂著背以免頭及肩膀撞到橫梁的白癡大個兒馬格納·門森。這家夥牛吼般地唱著詩歌,隆隆的聲音完全走調,像是要呼應船外嘎吱作響的冰。這兩個人共享一本歐斯莫發給大家的破詩歌本。

終於,唱完聖詩了,接著是一陣移動腳步、咳嗽及清喉嚨的聲音。空氣中出現剛烤好面包的味道,因為狄葛先生在幾個小時前就先過來幫幽冥號的廚師理查·沃爾烤比斯吉。克羅茲和費茲堅認為,在這特別的日子裏,為了振作船員的士氣,值得多消耗一些煤炭、面粉及燈油。北極冬天最寒冷的兩個月還在前面等著呢。

再來是兩篇講道的時間。費茲堅已經把胡子刮幹凈,仔細上了粉,並且請侍從侯爾把他寬松的背心、長褲及西裝上衣改小,讓他穿著制服、戴著閃亮的肩章時看起來既沉著又英俊。費茲堅把他的《聖經》放在講壇上,並且翻到《詩篇》時,只有站在他後面的克羅茲看到,他蒼白的雙手反復地在緊握及放松。

“今天的聖經經文出自《詩篇》第四十六篇。”費茲堅說。費茲堅那出自上層社會的咬舌習慣因為緊張而越發明顯,克羅茲聽到時輕輕皺了皺眉頭。

上帝是我們的避難所,是我們的力量,

是我們在患難中隨時的幫助!

所以地雖改變,山雖搖動到海心,

其中的水雖匉訇翻騰,

山雖因海漲而顫抖,

我們也不害怕。

有一道河,這河的分叉,

使上帝的城歡喜;

這城就是至高者居住的聖所。

上帝在其中,城必不動搖;

到天一亮,上帝必幫助這城。

外邦喧嚷,列國動搖。

上帝發聲,地便熔化。

萬軍之耶和華與我們同在;

雅各的上帝是我們的避難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