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厄文(第3/6頁)

厄文用撬杆把船肋撬松,讓它掉下來,心想這年輕女人是怎麽光用手指就辦得到。他感覺一陣冷空氣猛灌進來,並且發現自己正穿過船身一個三英尺長、十八英寸寬的洞,注視船外的黑暗。

這是不可能的。年輕的中尉知道,驚恐號的船首從船尖向後的二十英尺內都特別安裝了一英寸厚的鍛造、軋制鐵板構成的鐵護甲。即使艙內的梁木掉落,占了後面長度三分之一的船首區還是有護甲。

現在情況卻並非如此。寒風就從被拆掉的橫木後面的冰黑洞穴吹進來。因為驚恐號船尾下面的冰向上堆高,使船不斷向前傾,船首已經被壓迫到海冰下面。

厄文中尉的心跳劇烈。如果明天出現奇跡,驚恐號可以重新浮在水面上的話,船會馬上沉到海裏去。

有可能是沉默女士幹的嗎?這想法比起迷信她能神奇隨意地出現消失,更令厄文中尉膽戰心驚。還不到二十歲的年輕女子,竟可以把船身的鐵板撕掉,把要用造船廠設備才能弄彎並用長釘固定的沉重船首肋條拆下,並且準確地知道要在哪裏拆,才不會引起船上六十個對這艘船比對母親面容更熟悉的船員注意?

厄文雙膝跪在低矮的空間裏,他發現自己張開嘴巴在呼吸,心臟在狂跳。

驚恐號在這兩個夏天與冰的激烈對抗中橫越了巴芬灣、穿過蘭開斯特海峽、一路繞過康華裏島到達畢奇島過冬;次年夏天向南沖過海峽,經過船員們現在稱為富蘭克林的海峽。他只能確信,在次年夏天快到盡頭時,海平面下的一些船首鐵護甲已經脫落。之後船被冰抓住時,厚重的船身肋條才開始向內移位。

不過有沒有可能是冰以外的東西造成橡木船肋脫落?會不會是其他東西,某只想要進來的東西?

現在這不重要了。沉默女士頂多才離開幾分鐘,而約翰·厄文一心一意想跟蹤她,不只想知道她到外面黑暗中何處,也想知道她是不是自己尋找及獵殺鮮魚或獵物。這裏冰層這麽厚,又冷得可怕,應該是不可能,否則太像奇跡了。

如果是的話,厄文知道,這事實可能讓所有人得救。厄文中尉和其他人一樣,聽說過葛德納供應的一些罐頭已經腐壞。兩艘船上所有人也都聽過他們的存糧在明年夏天前就會告罄的傳言。

他沒辦法進入洞裏。

厄文用撬杆去撬旁邊的船肋,但是,除了這塊半懸的木條之外,其他的都像巖石一樣堅固。這個十八英寸乘三英尺的船身縫隙是唯一出口。但他太臃腫了。

他脫掉油布外衣、厚重的大外套、保暖巾、帽子及威爾斯假發,先放進前面的洞裏……雖然他是船上最瘦的幾名軍官之一,他的肩膀及上半身還是太寬。縱使冷得發抖,厄文還是解開背心鈕扣,把裏面的羊毛衣也脫掉,然後一並塞進黑色洞穴裏。

如果他現在沒辦法從船身出去,就要費盡口舌去說明,為什麽他從底艙上來後外面幾層衣服不見了。

他進去了,非常勉強。厄文一面抱怨咒罵,一面擠身進入狹窄的空間裏,連羊毛襯衫的鈕扣也擠掉了。

我現在是在船外,在冰下面,他想。這想法似乎不太真實。

他處在覆蓋住船首與船首斜桅海冰中的一條狹窄洞穴裏。裏面的空間不夠讓他把外套與衣服穿上,所以他將它們向前推。他考慮要回錨纜間拿提燈,但想到幾小時前他在甲板上擔任值班軍官時,天空中還有一輪滿月,於是他選擇帶走鐵撬杆。

冰中洞穴看來至少和船首斜桅一樣長,超過十八英尺,而且很可能是前一個夏天,冰短暫歷經幾次融化、凍結周期時,船首斜桅的長木條前後移位造成的。厄文終於從隧道裏冒出頭來時,還多爬了好幾秒才發現自己已經出到船外。細長的船首斜桅、綁在上面的纜索以及冰凍的第二斜桅支桅索構成的簾幕,都還籠罩在他頭上,他發現這不僅擋住看到天空的視線,也擋住船首衛兵的視線,讓守衛看不見他。在船首斜桅之外,驚恐號看起來只是浮現在他上方的一幢巨大黑影,冰原上只出現幾道細弱的燈光,而前方的路則是繼續通往由冰塊與冰塔構成的亂堆中。

厄文發抖得很厲害,他開始將保暖衣一一穿上。他的手顫抖得太厲害,以至於無法扣上羊毛背心的鈕扣,不過那不重要。大外套很難套上,但至少它的鈕扣大多了。等到他穿好油布外衣後,這位年輕中尉已經凍到骨子裏了。

往哪裏去了?

亂冰堆離船首有五十英尺遠,是一片由冰巖與風蝕冰塔構成的森林,沉默有可能朝任何一個方向走。但是從隧道出口處開始,似乎有一條接近直線、比較低矮的路通到船外的冰原。要離開船的話,至少這一條路阻礙最少,隱蔽性也最高。厄文站起身,右手提著撬杆,跟著滑溜溜的冰凹槽向西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