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克羅茲(第2/5頁)

每天克羅茲都會派狩獵隊去找海豹,好讓狄葛先生有機會使用他的鍋子,不過狩獵隊員幾乎看不到海豹,偶爾看到幾只,還沒來得及開槍射擊,就被它們溜回沒結凍水道或冰上的小洞裏去了。根據狩獵隊成員的說法,身體光滑的黑色環紋海豹有好幾次被霰彈槍、甚至是毛瑟槍或步槍射中,卻還能溜回黑色的水中,在死前潛入深海裏,只在冰上留下一道血跡。有些時候狩獵隊員還會跪下來舔那些血。

克羅茲之前就多次見識過夏天時的北極海。他知道到了七月中旬,海水裏及浮冰上都會出現許多動物:大海像在浮冰上日光浴,或者沿著岸邊笨重地拍打水面,它們的吠聲與其說是吠聲,還不如說是一連串的打嗝聲;數目不斷增加的海豹像玩遊戲的兒童一樣在水面上躍進躍出,並且滑稽地用肚子在冰上走來走去;白鯨與獨角鯨在沒結凍的水道中突然冒出來,翻轉身軀後又潛進水裏,讓空氣中盡是它們口裏呼出的魚腥味;母熊帶著動作還不甚優雅的小白熊在黑色的水裏遊泳,並悄悄地跟蹤浮冰上的海豹,從水裏爬到冰上時還會先抖抖它奇特的茸毛,也避免跟體型較大也較危險的公熊接觸,因為公熊在空肚子時,連小熊和母熊也會吃;最後,空中的海鳥多到幾乎將北極夏天蔚藍的天空遮蔽成一片黑暗,不只岸上有鳥,冰上有鳥,還有一些鳥如音符般在冰山不規則的頂端停成一直線。此外還有更多燕鷗、海鷗及白隼掠過各處水面捕食魚類。

不過,今年夏天已經是連續第二年在冰上沒有看到任何會動的生物,只有克羅茲已經變少、並且繼續變少的船員們,和一直不放棄追殺他們的那只東西。船員們總是身上系著韁繩,氣喘籲籲地拉著小船。而那只東西的出現時間向來很短暫,只看得到它部分身軀,而且總是在步槍或霰彈槍射程之外。

有幾次船員們在晚上聽到北極狐的吠聲,也經常在雪上發現它們優雅的足跡,但似乎沒有一只北極狐想被獵人看見。看見鯨魚或聽見鯨魚的聲音時,他們之間總是隔著許多浮冰與水道,距離遠到即使瘋狂且不顧安危地跑去追也追不上。船員們還忙著從一塊搖晃的浮冰跳到另一塊時,這些海中哺乳類早就輕松地躍出水面又鉆入水中,再度消失無蹤。

克羅茲不知道他們有沒有辦法用隨身攜帶的輕型武器去射殺獨角鯨或白鯨,不過他猜可以,幾發步槍子彈射入腦中,應該足以射死那只野獸以外的任何動物(船員們早就認為它不是野獸,而是船長那本《利維坦書》中某個忿怒的神)。只要他們有力氣把鯨魚拖到冰上,並且把它身上的油榨出來,油就夠讓狄葛先生的火爐一連好幾天、甚至好幾個月有燃料,皮下脂肪及新鮮的肉也可以讓他們吃到脹破肚皮。

克羅茲最想做的事是殺死那只東西。但克羅茲和大多數船員不同,他相信它也會死。它是一只動物,就這樣。也許它不只是只嚇人、有智能的白熊,還更聰明。但它仍然只是只野獸。

克羅茲知道,如果他可以殺死那只東西,光是它死掉的事實,為許多死者報仇的快感,就能暫時提高士氣,就算探險隊裏剩下的人還是照樣死於饑餓與壞血病,但那會比發現二十加侖未加水的蘭姆酒更令人興奮。

自從利鐸中尉和他的手下死在冰中那座湖之後,冰上那只東西就沒再來找麻煩,也沒殺掉任何人。船長派出去的狩獵隊一旦在雪上發現那只東西的足跡,就立即回來。克羅茲打算讓每個能走的人,以及每支能發射的槍都去追蹤野獸。必要時他會叫人敲著鍋,大喊大叫地把那只東西引來,就像藏身於印度長草叢中的老虎會被敲打聲引到海灣一樣。

但是克羅茲知道,這種方法不會比已故約翰爵士的獵熊隱匿棚高明到哪裏去。要讓那只東西接近,他們得要準備誘餌。克羅茲很確定它還在跟蹤。在開始慢慢變長的幾小時黑暗裏,它會比較靠近;白天它會躲在某處,也許是在冰下。如果能用誘餌吸引它,它會靠得更近。但是他們沒有新鮮的肉,即使能獵到一磅生肉,船員們也一定會把它吞下肚,而不會想拿來當誘餌抓那只東西。

克羅茲除了記得冰上這只怪獸有不可思議的龐大身軀外,他也想到這表示有一噸以上(甚至是好幾噸)的肉在那裏。成年的公熊可以重達一千五百磅,但是跟這只東西比起來,它的表親看起來只像是身材壯碩獵人旁邊的幾只獵狗。所以,如果他們真的能殺死這只兇手,就會有好幾個星期的肉可以吃。而且克羅茲知道,即使必須像在行軍時吃腌豬肉那樣生吃它的肉,每咬一口也都會有復仇的快感。

如果行得通,法蘭西斯·克羅茲願意親自到冰上當誘餌。如果行得通的話。如果這樣能救活並喂飽他的船員們,克羅茲會犧牲自己來當野獸的誘餌,希望他的船員一早在驚恐號最後那批陸戰隊員死在冰冷的海裏之前,他們就證明過自己的射擊技術有多糟——即使沒辦法一槍命中要害,至少能將多發子彈射到這只怪獸身上,讓它倒下。不論他這只誘餌能不能活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