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塔裏瑞克圖

北緯六十八度三十分,西經九十九度

一八五一年五月二十八日

他們第二個小孩(女孩)出生的那年春天,他們到以老巫師艾西猶克為首的“神人”部落,去拜訪西娜的家人。那時一位名叫伊努皮猶的獵人剛好也在。他跟他們說,在南方遠處,有某個真人部落尋獲了許多艾圖瑟克(aituserk)——已死的卡布羅那(白人)留下的木器、金屬及寶物。

塔裏瑞克圖先打手勢給艾西猶克看,再翻譯成口語問伊努皮猶。聽起來那些寶物正是幽冥號及驚恐號幾艘小船上的刀、叉與器具。

艾西猶克輕聲跟塔裏瑞克圖與西娜說,伊努皮猶是個誇未克(qavac)——字義是“南方來的人”,但是在伊努克提特語言中也有愚笨的意思。塔裏瑞克圖點頭表示知道了,還是繼續用手勢提問,請不太情願的巫師將它們翻譯給露齒傻笑的獵人聽。塔裏瑞克圖知道伊努皮猶有些不自在,因為從南方來的獵人從來沒有和西珊尤阿(靈魂掌管者)打過交道,不確定塔裏瑞克圖與西娜到底是不是人類。

聽起來伊努皮猶提到的器具是真的。塔裏瑞克圖和他的妻子回到客居的伊格魯(iglu),她在那裏喂奶,他則是繼續低頭想事情。當他擡起頭時,她正在用細繩圖案跟他說話。

我們應該往南走,她手指間的細繩說,如果你想的話。

他點頭。

最後,伊努皮猶同意當向導,帶領他們往東南方的村落走。艾西猶克也決定和他們一起去。這件事相當不尋常,因為這個老巫師近來很少遠行。艾西猶克還帶著他最疼愛的妻子海鷗,年輕的挪雅,阿目庫(amooq,大胸脯),她身上還帶著三年前與卡布羅那正面對決時留下的傷疤。在那場大屠殺中,只有她和艾西猶克僥幸存活下來,但是她對塔裏瑞克圖並沒有恨意。她只是很想知道,三個夏天前,穿過冰原朝南走的最後那批卡布羅那的命運如何。

“神人”部落中有六個獵人也想和他們一起去。他們大多是出於好奇,同時也考慮到可以沿途打點獵,因為今年春天海峽裏的冰很早就開始裂開。最後,他們乘坐幾艘小船出發,因為沿岸已經出現了不少水道。

塔裏瑞克圖、西娜和兩個小孩選擇乘坐他們那艘加大的長型誇亞克(qayaq)。另外四個獵人也是。但是艾西猶克已經太老而且地位崇高,不宜再去劃誇亞克。他和挪雅坐在一艘寬敞、沒有遮篷的烏米亞(umiak),讓另外兩個年輕獵人為他們劃槳。沒有風力幫助小船前進時,大家都不介意停下來等烏米亞,因為這艘三十英尺長的船載了充足的新鮮食物,讓他們在途中不需要停下來打獵或捕魚,除非他們想。而且如此一來,他們也可以把卡馬提(雪橇)運過來,以便在穿越冰地時使用。伊努皮猶、南方來的獵人,和另外六只克伊米克(狗)也坐在烏米亞上。

雖然艾西猶克很慷慨地邀請西娜和她的小孩,一起坐到他那艘已經有點擠的烏米亞上,西娜還是用細繩圖案告訴他自己喜歡留在誇亞克上。塔裏瑞克圖知道他的妻子不願意讓她的小孩在局限的空間裏靠近那幾只兇惡的狗,尤其是才兩個月大的卡娜尤。他們兩歲大的兒子圖嘎克——“大烏鴉”——倒是一點也不怕狗,但是沒有人會去問他的意見。他坐在誇亞克的凹槽裏,夾在塔裏瑞克圖和西娜中間。小嬰兒卡娜尤(她的西珊尤阿秘密名字是阿娜路克),則被放在西娜的阿毛提克(amoutiq,一種大到可以承載嬰兒的帽兜)裏。

他們離開的那天早晨,天氣寒冷,但相當晴朗。他們將小船推離沙礫海灘時,“神人”部落裏剩下的十五個人詠唱了“期待再相會”的歌:

艾—耶伊—亞伊—亞—那

耶—希—耶—耶—伊—亞恩—也—亞—誇那

艾—耶—伊—亞伊—亞那

第二天晚上,就在他們即將離開安吉拉克·克伊吉塔克(angilakqikiqtaq),或“最大的島”,也就是詹姆士·羅斯多年前稱為威廉王島的那座島——跟他提到這座島的原住民都一直稱它為克伊吉塔克、克伊吉塔克、克伊吉塔柯——順著水道往南劃行及航行前的最後一夜,他們在離解救營舊址不到一英裏的地方紮營。

塔裏瑞克圖獨自一人走向解救營。

他已經回來過一次了。兩個夏天前,在大烏鴉才出生幾個星期時,他和西娜就來過。當時,距塔裏瑞克圖的“前身”被手下背叛、伏襲,並像狗一樣被射倒在地的事件還不到一年,但是這裏已經幾乎看不出曾是住了六十幾個英國人的重要營塞。除了一些帆布碎片還凍結在沙礫地裏,荷蘭帳篷已經完全破碎並被吹走。這裏只剩下營火的圍圈,以及一些帳篷的石塊圍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