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積分瘟疫

瑪麗莎·林根

瑪麗莎·林根出生於伊利諾伊州利伯蒂維爾,在美國好幾個地方生活過。她受過物理學和數學的訓練,在勞倫斯利物莫國家實驗室工作過一段時間。1999年,她獲得了阿西莫夫大學生小說獎(現更名為戴爾雜志獎),並從那時起創作短篇小說至今。2002年林根開始發表短篇科幻小說。現在她是一名全職作家,住在明尼阿波利斯市南部的一個小鎮。

《微積分瘟疫》圍繞“知識病毒化傳播”這個隱喻概念展開,並巧妙地提出了深刻的追問。

最先爆發的是微積分瘟疫。幾乎沒有人注意到,過了一段時間才有人察覺端倪。沒人會無緣無故談起自己早已淡忘的高中數學老師。老師的臉似乎已經陌生了,她叫什麽來著?還是他?得,管它呢。

直到萊絲莉·巴克斯特——一位經濟學教授,聽到她四歲的兒子尼古拉斯問:“牛頓叠代法是什麽,媽咪?”她才注意到事情有點兒不對勁。起先,萊絲莉以為尼古拉斯的新保姆在照料他時打電話談起過自己的微積分作業,但當她問起那個年輕人時,他承認自己參加了一個病毒記憶實驗,旨在通過記憶移植來教授微積分。

從一開始就記住某些你理解不了的東西,這並非好事,年幼的尼古拉斯·巴克斯特就是個活生生的例證。萊絲莉向尼古拉斯保證,等他更大一點兒,她會向他解釋數學是怎麽回事。接著,她去了學院管理處,提議組建一個委員會,對各科系參與的病毒記憶移植研究進行道德規範。

他們仍在商討委員會的人員構成——哪些科系,什麽樣的人數比例,某博士是否資歷太淺,不足以擔當大任?某教授是否太德高望重,不會樂意屈就?——這時,第二波病毒來襲了。

“我敢肯定我從未參加過喬治的福克納研討會,”萊絲莉生氣地說,“從來沒有!我恨福克納,喬治也從未在我學習過的科系裏任教。”

“你不過是回憶起與一群孩子坐在一起,談論《喧嘩與騷動》的場景。但是這又有什麽妨害呢,萊絲?”她的朋友兼同事艾米·普拉德漢問。

“說得倒輕巧,反正你沒感染。”

艾米聳聳肩。“我真要得了,也絕不會這麽驚慌失措的。”

萊絲莉搖了搖頭。“我不是大驚小怪。有人事先未打電話就突然來家裏拜訪,這都會令我們不快,那麽,被隨意拜訪的是自己的腦袋,反倒沒事兒了嗎?”

“它們又不能讀取你的思想,萊絲。”

“可是,它們能塑造我的思想。這更糟。”

“它們不會逼你喜歡福克納。”艾米說,“我認識一個受感染的人,她本來就喜歡福克納,現在也並不討厭他。你仍然可以愛你所愛,憎你所憎。”

“它們可真有能耐,準許我繼續愛憎分明。”

艾米做了個鬼臉。“咱們能談點兒別的嗎?拜托了。”

“好吧,好吧,莫莉怎麽樣?你還在和她約會嗎?”

艾米臉紅了,於是話題轉向朋友和家庭、新出的書籍和電影、校園小道消息。這些話題都與萊絲莉煩悶的心情、塞住的鼻子以及關於福克納的記憶毫無關系。

一般有什麽新聞時,人們會寫評論和信件聯系媒體,可一段通過病毒記憶傳播的福克納課程,絕大多數人不會提起什麽興致。就連英語系那幫討厭福克納的人聽了,也會聳聳肩走開。因此,在面對實驗項目的頭兒索拉達·斯理薩伊博士時,萊絲莉感到自己孤立無援。斯理薩伊打扮得很利落,她為獲得現在的地位付出了許多默默的努力。暖紅色的外套與她暖棕色的皮膚非常搭調。站在她面前,萊絲莉感覺自己的姿態高冷,滑稽可笑。

“我不認為懂微積分會傷害到誰,你覺得呢?”聽萊絲莉表明了來意,索拉達低聲說了一句。

“你是個生物學家,”萊絲莉說,“你知道,要做人體實驗得填多少表格。要是我做一項調查,向十幾個新生詢問他們是否樂意用一美元買一塊餅幹,我也得填表格。”

“我們的實驗對象自己會填表格,”索拉達說,“病毒稍稍超出了我們預計的傳播半徑,先感染與原初實驗對象親近的一些人,再去感染親近這些人的另一些人。在將來的實驗中,我們將糾正這個問題,我保證。”

一個戴邊框眼鏡的學生從門邊冒出了腦袋。“索拉達,我們把空月亮的人帶來了。”

“檢查他們的感染半徑。”索拉達說,“我這兒馬上就談完了。”

“空月亮?”萊絲莉問。

“是一家新開的咖啡店,”索拉達說,“我們和他們達成了一項市場推廣協議。志願者——他們自己填表格——將被空月亮咖啡店食物的美好記憶所感染。我們將追蹤他們,記錄他們去那兒用餐的頻率,將他們的點單和他們的記憶做比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