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人的聲音(第3/7頁)

貓探出義肢,智能護甲如泡沫般散去。“現在小心,小心點。”我說。貓不滿地嘶了一聲,小心翼翼地朝頭顱上噴灑防腐納米機器人,然後輕輕地放到帶有凝膠內襯的背包裏。

大墓地的防禦系統終於蘇醒了,從天而降的貓咪黑客造成的破壞已經差不多修復了。貓奔向逃離路線,又開始爭分奪秒。通過傳感器鏈接,我感覺到它猛烈得幾乎斷音的心跳。

該關燈了。我將眼鏡極化成全黑的墨鏡,舉起高斯發射器,不禁感嘆這種俄羅斯制的義肢竟仍然十分柔軟。我扣下扳機,懷中的發射器幾乎一動未動,只見一道閃光沖入天空。核彈頭的威力很小,當量僅有十噸,連正規的鈈彈頭都比不上,只能算微型鉿彈。但這也足以在這陵墓之城的上空升起一顆僅存片刻的小太陽。隨之而來的聚焦微波脈沖也足以讓這地方暫時與它的居民一樣陷入死寂。

強烈的光亮猶如一陣有形的白色狂風,整座山谷像是用明亮的象牙雕刻而成。白噪音在我耳中嘶鳴,聽起來就像貓在對我發怒。

***

對我而言,氣味不僅是一種感覺,而且也是真實存在的。現在我知道這種理解已經離真相不遠了:氣味是分子,是分子所代表之物的一部分。

假主人聞起來不對勁。起初我很疑惑:他的氣味非常接近神,但又不完全是神,那是墮落之神的氣味。

最後,他也真的墮落了。

事情發生時,我正在主人的沙發上睡覺,夢裏,小動物正教我乘法表,我被吵醒了。耳畔是光腳在地毯上拖動的聲音和沉重的喘氣聲。

假主人看著我。“好孩子,”他說,“噓。”我想大叫,可他身上神一般的氣味實在太濃烈,我搖了搖尾巴,緩慢而遲疑。假主人挨著我坐下,心不在焉地撓我的耳朵。

“我記得你,”他說,“我知道他為什麽把你造出來。你是一段復活的童年回憶。”他笑了,聞起來比過去任何時候都友善。“我知道那是什麽滋味。”他嘆了口氣,起身走進了那個我不允許進入的房間。當時我意識到他要做什麽壞事,於是放聲大叫。主人醒了,等假主人回來時,他已等在門口。

“你做了什麽?”主人臉色煞白。

假主人不屑地看了他一眼。“不過是你以前做過的那些。犯罪的人是你,不是我。我為什麽要活受罪?我不屬於你。”

“我可以殺了你。”主人的怒火讓我害怕得嗚咽起來。“我可以告訴他們我就是你,他們會相信我的。”

“沒錯,”假主人說,“但你不會那麽做。”

主人嘆了口氣。“是的,”他說,“我不會。”

***

我乘著機械蜻蜓飛過冷凍塔,貓早已抵達屋頂,正低聲求援。飛機輕輕地降落。盡管我算不上飛行員,但飛機的智能系統可是惡魔的大腦——二十一世紀一位王牌飛行員的大腦非法復制品。貓爬進來,我們立刻以五馬赫的速度沖向平流層。狂風愛撫著飛機表面的量子點貼膜。

“幹得好。”我搖著尾巴對貓說道。它擡起黃色的吊梢眼看了我一眼,然後在加速凝膠床上蜷成一團。我看了看它身旁的背包。我真的嗅到了一點兒神的氣味嗎?或者那只是幻覺?

不管怎樣,這都足以讓我蜷起來美美地沉睡一覺了。多年來,我終於再一次在夢裏見到那只球與那個小動物,它們從彈道斜坡背面滑下,來到我面前。

***

那群人在日出前從天而降。主人在甲板上等候,穿了一套聞起來很新的西裝。貓躺在他膝蓋上,輕聲呼嚕著。假主人背著手,跟在後面。

有三架飛機,都是帶有透明翅膀的多足黑殼甲蟲。它們低飛到甲板上方,掀起一層層翻滾著白沫的海浪。它們降落時翅膀嗡嗡響個不停,震得我耳朵生疼。

中間那只小蟲吐出一團白霧。稀薄的晨光下,白霧閃閃發亮,在空氣中打著轉兒,變成了一個沒有一絲氣味的黝黑女人。那時我已曉得,沒有氣味的東西也可能很危險。我朝她大叫,直到主人叫我安靜才收了聲。

“下田先生,”她說道,“你知道我們為何而來。”

主人點點頭。

“你不否認自己的罪行嗎?”

“我否認,”主人說,“從理論上說,這裏是一個獨立的主權國,受我的法律管制。在這裏,無性繁殖並不違法。”

“這裏曾經是一個主權國,”女人說,“但它現在歸維克科技所有。正義來得很迅速,下田先生。我們的法律機器人已經破壞了你的憲法,就在這位下田先生——”她比了比假主人,“告訴我們他的情況十秒鐘之後。現在,我們別無選擇。我們已向世界知識產權組織的量子審判委員會提出訴訟,你被判處在慢行區監禁三百一十四年,我們作為受害方,有權利代理執行。您還有什麽要說的話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