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師與射手

凱奇·貝克

凱奇·貝克2010年去世,新世紀最有前途的一位作者提前退場。但在寫作生涯的十三年中,她創作了大量精彩作品。

貝克生長於南加州,曾從事戲劇和保險業,1997年出版她的首部長篇小說《伊甸園中》。這部處女作和她其後大部分作品的主題均為一個名為“公司”的團體,由一批二十四世紀的時間旅行者組成,他們以拯救地球遺產為名幹涉人類歷史,但隨著情節推進,這一團體的隱秘目的也漸漸揭露。貝克後來創作了多部“公司”系列長篇小說和中短篇故事,也有一些其他設定的作品。

《算師與射手》時而令人捧腹,時而引入深思,可謂是《蠅王》與《安德的遊戲》的交融之作,也很難判定兩種風格當中誰占上風。顛覆前人作品是科幻小說的傳統之一,本篇在這一點上相當出色。

穿梭飛船把新家夥送來的時候,我正在伺候死亡戰士大人和粉碎博士。

我恨死亡戰士大人。我也恨粉碎博士,但我真心希望能沖死亡戰士大人發上一顆導彈,把他的屁股炸開花,而且要用他自己那台炮。雖然其實也不算是炮。而且我也不能朝他開火,因為我只是個算師。但如果沒有仇恨,也就無從復仇,你懂嗎?

不管怎麽說,蜂鳴和閃光出現時,我擡起頭看了一眼,可死亡戰士大人抓住我的法式女傭小圍裙,使勁一拽,我只得趕快彎下腰,差點把盛有他的飲料的托盤打翻。

“當心點,小畜生,”死亡戰士大人說,“不過是飛船進港。這可不是你心不在焉的理由。”

“我知道是為什麽。”粉碎博士向後倚著吧台說,“他聽見了同類的交配召喚。他們肯定又送了個算師來。”

“噢,對嘛。”死亡戰士大人沖我咧嘴笑了,“你的肥妞女友哭著鼻子回家找爸媽去了,是不是?”

噢,老天,我實在是恨他入骨。他說的是凱夫。凱夫剛剛離開空間站回家了,因為他哮喘發作,差點掛了。凱夫是個出色的算師,最優秀的一個。我剛剛真不應該對死亡戰士怒目而視,因為他露出微笑,靴子踏著我的腳站了起來。

“我好像沒聽見你的回答,菲菲。”他說。我感到難以置信的心理劇痛。呃,就算重力降低了,但他要想壓垮我,只要找對杠杆就行。他們對我們說,不用擔心在空間站上會骨質疏松,因為他們會讓我們做重量訓練,可我們怎麽知道他們是不是在撒謊?我幾乎能聽見自己的跖骨像枯枝般斷裂的聲音。

“是的,我的死亡戰士大人。”我說。

“什麽?”他向前傾了傾身子。

“大人,是的,我的死亡戰士大人!”

“這還差不多。”他又坐了下來。

好吧,你大概覺得我是個膽小鬼,可我不是。這跟死亡戰士大人的個頭大小也沒有關系。其實他個頭不大,竿兒瘦身材,大黃板牙,看著像是惡魔兔。粉碎博士胖得都有胸了,體味很重,誰也不願意跟他待在一個氣密艙裏。可你知道嗎,他們是射手。而且他們穿得都像太空戰士似的,那夾克,那靴子,還有懾人的發型。該死的法西斯。

於是我放下他的“混亂百事”飲料,退下了,這時喇叭裏響起廣播:

“尤金·克裏福,請前往庫茲先生的辦公室報道。”

真是及時雨。廣播又重復了一遍,死亡戰士大人得意地笑了。

“看來‘褲子學監’又孤單寂寞了,要召喚他的小白臉。我們批準你退下,菲菲。”

“大人,謝謝您,我的死亡戰士大人。”我嘟噥著,扯下圍裙,跑向升降扶梯。

庫茲先生不是什麽學監。我不知道射手們為什麽這麽叫他。他是空間站經理。他為阿雷科公司運營這個地方,給我們做績效評估,簽發獎金單。這麽說來,射手們總應該多尊重他一點吧。但他們並沒有,因為他們是射手,就這麽簡單。大部分時間庫茲先生都坐在自己的辦公室裏,一臉失望的神情。我能理解他。

我把頭探進門,他的目光從手裏的小說上擡了起來。

“你找我,庫茲先生?”

他點點頭。“穿梭飛船送來個新人。替凱文·尼德蘭德的。你帶他熟悉一下可以嗎?”

“是的,長官!”我說道,隨後趕往穿梭飛船等候室。

新來的家夥坐在等候室裏,旅行袋放在身旁的椅子上。他個子不高,方方正正的,發型讓腦袋看起來仿佛頂上有個尖。這可能是遺傳。算師的發型似乎永遠都很糟糕。

“歡迎來到炮台,新兵蛋子,”我說,“我是你的入職培訓官。”我的確算是。

“哦,好。”他說著,站起身,但眼神似乎不肯從舷窗移開。我等著他問我下面那玩意是否真是火星,或者驚嘆自己竟然來到另一個星球,至少是在另一個星球的同步軌道上。嗯,新兵蛋子一般都這樣。可他沒有。他只是背起旅行袋,終於把視線移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