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拂石的談判

“這樣就行了?”杜原狐疑地照著鏡子,他覺得自己只是稍稍增添了一些白發和幾條皺紋。由於那枚芯片的原因,他早已習慣鏡子裏的江哲心,現在雖然芯片仍在腦後,但杜原看到的已經是自己本來的面目了。從他領悟真相的那一刻起,這個措施就不再需要了。現在,拂石就是他,他就是拂石。

其實杜原有些感激這段時間繁重的工作任務,這可以讓他暫時忘掉一些事情,比如說文婧。這段時間以來,文婧就像是從人間蒸發了一般。發完最後那條短信之後,杜原就和文婧失去了一切聯系。文婧曾經的電話號碼已經注銷,他登錄文婧愛去的網站也找不到任何信息。杜原還放下架子拜托何陽幫忙,那個老油子嘴裏倒是答應得好好的,卻一點兒進展都沒有,每次問到時,他都是哼哼兩聲“在找呢在找呢”,敷衍了事。

化妝師一邊收拾工具一邊說:“我接到的任務是保證在普通視頻裏你要顯得老成一些。可能是因為以前的生活比較輕松,你整個人顯得稍稍年輕了點兒。”

美國人堅持要與拂石見面,在推延多次之後,這次見面終於還是來臨了。經過一群頂級專家長時間論證之後,決策層決定讓杜原以本來的身份出現,這樣在今後會降低出錯的可能性。從邏輯上分析,十多年前SKA尚未建成,那時候的美國人並不重視“拂石猜想”,所以他們應該不可能聯想到拂石同江哲心之間的關系。雖然當年江哲心在哥本哈根沒有來得及發言,但他畢竟是知名的氣候學家,現在如果承認拂石就是江哲心,就只能用技術手段為杜原化妝,這樣做的難度實在太大。在視頻情況下也許還能過關,但如果雙方今後直接見面交流的話極容易出現差錯。實際上,從一開始專家組就否定了那種方案,那段時間之所以讓杜原生活在江哲心的世界中,目的是讓他接近拂石的內心世界,以便探求某些可能遺失了的真相。

進到那個布置得像一間普通辦公室的房間,杜原不禁有些緊張起來,下意識地摸了下隱蔽的耳機。一群專家就在隔壁,他們將隨時給杜原提供必要的支持,但有些情況還是需要杜原隨機應變,因為中國方面也不完全確定當年拂石究竟給美國人透露過些什麽。

現在的情況非常微妙,美國人認為中國人掌握著關於天年的最核心秘密,急於想知道更多東西;而中國方面雖然的確掌握了某些美國人不知道的信息,但也比較有限。談判時,雙方都不願讓對方一下子知曉自己的底牌,同時還要盡量套出對方口袋裏的東西。

“嗨!我的朋友!”屏幕上出現一名老者,軍銜是少將,他說著流利的中文,“我是本尼西奧·德爾·托羅,很高興見到您。為了您方便一些,我建議就用中文交流。”

幾乎與此同時,耳機裏傳來信息:“本尼西奧·德爾·托羅,氣象學家,早年曾入伍服役,後供職美國國家大氣研究中心,退休後擔任顧問,三年前再次應征進入軍隊,現在的公開身份是美國陸軍情報與安全司令部少將。”

杜原微微頷首,表示領會到了對方的善意,“我就是你們一直尋找的拂石,當然,這是化名,我的本名叫杜原。十五年前,我是南京信息工程大學的一名助理教授。至於現在嘛,我本來在一家氣象咨詢公司幹得好好的,”杜原輕松地笑了笑,“結果有人突然找到我,把我帶到了這裏,一個基地,或者說是一個有點兒像監獄的基地。”

對方不置可否地微笑著。杜原知道,自己的這句話傳過去後,那些坐在托羅旁邊的人已經開始忙碌起來。從自己誕生到這個世界上開始的所有相關資料正在以難以想象的速度匯集,其中的一部分恐怕連自己都毫不知情。杜原聽到自己的心臟發出的咚咚聲,很想喝水,但他強迫自己若無其事地正襟危坐,坦然面對著屏幕上的那雙眼睛。

“哦,我沒想到杜原先生您竟然這麽年輕。不過出於習慣以及對於‘拂石猜想’的敬意,我可以仍然稱您為拂石先生嗎?”托羅開口道,他刻意露出輕松的表情,似乎想掩蓋剛才那幾秒鐘的停頓。

“當然可以。”

“這麽說來,那個時候您只有三十來歲,卻能夠提出‘拂石猜想’,這真讓人佩服。”

“正如您所說的,那只是一個猜想。”杜原禮貌地回應,“據我所知,歷史上提出各種猜想的人其實並不少見,但只有能夠證明這些猜想的人才稱得上天才,而這樣的人寥若晨星。”

“當然。”托羅露出笑容,認可了這句話,“不過據我所知,拂石先生您應該已經證明了這個猜想吧。”

杜原微微笑了一下,“這要取決於您對‘證明’這個詞的定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