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銀河系支架

浩瀚星辰,無邊無際。

由於權限提升,杜原對於現在自己進入的“強觀察者量子光斑系統”已經有了更多的了解。嚴格說來,這套系統的關鍵並不是SKA,整個SKA系統只是為它提供了一個基礎。實際上,SKA原本是一個國際合作項目,許多國家都可以使用SKA進行自己所需要的觀測活動。但是美國人不同,他們在使用SKA的同時啟用了“腦域”系統。經過多次談判,中美雙方都向對方開放了更多的技術機密,其中就包括像“腦域”這種僅存在於傳聞中的技術。

“強觀察者量子光斑系統”依賴於SKA的觀測數據,全部視界每隔十二秒鐘更新一次。表面上看,“強觀察者量子光斑系統”就是一個觀察目鏡,但真正奇特的地方在於,它是一個擁有“意識”的目鏡。

量子力學可能是迄今為止帶給人類最多困惑的一門科學。人們最初通過引入量子概念,解決了諸多困擾科學界的問題,但很快便發現,量子力學給人類帶來的新問題比它解決的問題多得多。量子力學的創始人之一玻爾曾說過一句殊難理解的話:“如果有人說他懂得了量子力學,那麽恰恰表明他根本不懂量子力學。”而在量子力學的眾多謎團當中,所謂“觀測者意識”則是最難理解的。按照至今仍被視為正統的哥本哈根解釋,物質只有被“意識”所“觀測”的時候才存在,當沒有被“意識”所“觀測”的時候,物質便會彌散成量子疊加態。中國明代大思想家王陽明的一段話與量子力學的預言有驚人的巧合,他在《傳習錄》裏曾說:“你未看此花時,此花與汝同歸於寂;你來看此花時,則此花顏色一時明白起來。”

但這顯然會令人產生一系列的疑問,甚至對“意識”和“觀測”的定義都會成為問題。用眼睛看顯然是“觀測”,但盲人揮動拐杖顯然也是一種“觀測”,海豚發出聲呐應該也是“觀測”。人類有“意識”,但誰又能肯定黑猩猩和烏鴉的某些復雜行為不是基於“意識”?將來,結構足夠復雜的計算機算不算有“意識”?在這個問題上,甚至連量子力學奠基人之一的薛定諤也錯了。誰能斷定被他關進存有放射性物質的盒子裏的那只貓就真的沒有“意識”呢?最多只能說貓的“意識”比人低級一些罷了。顯然,對“意識”的定義絕對不能劃定某個閾值,否則有朝一日,在擁有更高智能的外星生物面前,人類豈不是也會被貶為無意識生物?

出於對“觀測者意識”的抗拒,愛因斯坦同玻爾之間進行了一場跨度幾十年的大論戰。而隨著惠勒延遲實驗、貝爾不等式、EPR佯謬等幾個重要思想實驗最終在現實中被驗證,這場爭論的勝利者被證明是玻爾。但恐怕就連玻爾自己也想象不到整個事件會走到哪一步,有些激進的學派甚至提出包括宇宙的存在都是基於“觀測者意識”,也就是說,在“意識”使得萬物從量子疊加態中脫離,成為真正的現實之前,我們的宇宙並不存在。但這很快就會導致一個終極問題:當智能生物尚未演化出來,這個宇宙中還沒有“意識”的時候,它的狀態是怎樣的呢?難道說,第一個有意識的生物的出現才使得從創生起至那一刹那的宇宙歷史在一瞬間成為現實?難道說“意識”的參與可以在那一刻改變過去,而這個“過去”甚至包含了“意識”自身的演化歷史?

顯然,這個終極問題的答案仍然隱藏在遙遠的未來。但是,沒有最終答案並不妨礙人們用量子力學解決現實問題,它依然是一件很銳利也很好用的工具,只是人類尚不知道是誰把它打磨出來的。在這個問題上,人類正如劉思茅所說的那只偶然撿到了傻瓜相機的猴子,能夠拍出有模有樣的作品,但對於相機本身的運行原理卻還一無所知。

根據總參部門掌握的情報,“腦域”原系統的發明者是一位名叫蘇楓的華裔腦科學家,其基本概念是通過技術手段將數量巨大的人腦聯入一套協同系統,形成能夠進行統一思維的“超腦”。在這個系統中,絕大多數普通接入者只是提供“腦當量”,他們的腦細胞成為系統可以調配的資源,而少數精英則使用這具超腦來完成各種復雜的演算工作。

由於其基石是人腦,所以腦域系統具有此前任何巨型計算機都不具備的優勢:意識思維。如果隨機找一個具有普通科學常識的人,問他所能想到的宇宙間最大的數字是什麽?可能絕大多數人會回答是宇宙裏微觀粒子的數量,比如質子數、光子數等。這個答案聽起來靠譜,但實際上卻是大錯特錯。根據簡單的計算,整個宇宙所擁有的全部質子數量大約是10^80,光子的數量比質子要多十億倍,而電子、中微子等輕子的數量也在相近的量級範圍內。這些數字的確很大,但卻遠遠稱不上宇宙中最大的數字。實際上,中國圍棋全部變化的數目大約是10^120,大大超過全宇宙的質子數和光子數。但事情至此並沒有結束,根據最保守的估算,單單一個正常人類的大腦便可以產生並存儲至少10^4000條信息,而這,才是宇宙中無可比擬、當之無愧的最大數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