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流浪地球的印痕(第3/5頁)

“非洲也在變化,你是一個好老師。”杜原由衷地說,“總有一天,他們會用上你教給他們的知識。”

阿古旺神情蕭索,像是想起了什麽事情,“唉,你們是不會真正理解這片土地的。非洲是人類的搖籃,有著最長的人類歷史。但卻沒有產生真正意義上的現代文明。相反,那些七萬年前從非洲走出去的子嗣拿著槍炮回來,奴役這片黑色的土地長達幾百年。”

冷淮悚然一驚,想起了路上杜原問起的那個關於生存環境與文明發展的問題。他發現在不知不覺間,杜原早已不再是當初那個有點兒遊戲人生的技術浪人了。在扮演拂石探究“拂石猜想”的過程中,杜原似乎也重新修補了自己靈魂中的某些東西。冷淮甚至隱隱覺得,現在的杜原很可能已經到達了自己還沒有去過的高處……

向導的效率很高,天還沒黑他就帶著購買的補給品回來了。孩子們已經離開,另外的老師並不住在學校。礦區的夜晚有些冷,阿古旺點燃了地坑裏的火堆,一只樣式簡陋的陶罐在火堆上冒著熱氣。

阿古旺頗有酒量,棕櫚酒雖然度數低,但像他這樣的喝法一樣醉人。杜原不習慣棕櫚酒的酸味,基本沒怎麽喝,倒是冷淮頗能入鄉隨俗,口到杯幹。向導不勝酒力,才一會兒工夫就到車裏取出野地帳篷,在一間教室裏睡了。

“你們一定認識當年那位中國人吧。”阿古旺突然開口道,他邊說邊拿手擦嘴,眼神變得有些朦朧,在火光中閃著柔和的光。

杜原不動聲色地撥弄著火堆,“為什麽這麽說?”

“相隔這麽多年,兩批中國人來找同一種東西,這當中應該有聯系吧。”

“只是巧合罷了。”杜原換了話題,“阿古旺先生你好像特別研究過黑非洲的過去。我倒是有個問題請教,就在來這兒的路上我和我的同事曾經討論過,但沒有什麽結果。”

“你說吧。”

“就是環境對人類文明的影響。”杜原簡單復述了一下他和冷淮在路上的討論。

阿古旺先是認真地聽著,漸漸地他的眉毛緊緊地皺在了一起,“我有些明白了。你的意思是,非洲是人類的搖籃,但這個搖籃實在是太舒適了,以至於當孩子需要長大的時候,搖籃卻變成了某種桎梏。”

杜原想了想,“可以這麽理解。”

“你是在告訴我,因為我們的祖先安於這片舒適的人間樂園,不思進步,所以才導致了後來的落後?非洲黑人幾百年的悲慘命運是自己的懶惰和愚昧造成的嗎?”阿古旺的聲音變得有些尖厲,牙齒在火光的映照下白得刺眼。

杜原鎮定地直視對方,沒有退縮,“我承認非洲黑人的近代史十分悲慘,我們無比同情你們曾經的遭遇。但是,事情並沒有這麽簡單。”

“你指什麽?”阿古旺咄咄逼人地問。

“如果你換個角度看就會發現,其實走出搖籃的過程更是無比坎坷和悲慘。人類走出非洲可不止最後這一次,元謀人、爪哇人、北京猿人……現代遺傳學證據表明他們都來自非洲。”

阿古旺若有所悟地低下頭。

杜原接著說:“但是他們現在又在哪裏呢?他們都是失敗者。現在世界上的幾十億人當中,沒有一個是他們的後代,他們全部滅絕了。從結果來看,當初他們走出搖籃的決定其實是錯誤的。如果要說成功,也只有七萬年前這最後的一次。但是,最後這一次真的就能算是成功了嗎?七萬年,在地球歷史上不過就是一眨眼的時間。要知道,北京猿人大約在七十萬年前走出非洲,在周口店地區生活了將近五十萬年。如果按時間來算,北京猿人豈不是遠比現代人成功得多?但是,他們最後卻徹底滅絕了。”

“你說得我都糊塗了,呃,我有些糊塗了。”阿古旺似乎想反駁,但卻找不準論點,“是啊,成功者和失敗者該怎麽評判呢?在非洲,我常常看到旱季的水塘邊圍滿了饑渴難耐的動物,每一滴水都需要拼死爭奪。競爭的成功者留在了水塘邊,失敗者只能帶著傷口黯然離去,其中的大多數會倒斃路途,不過也有少數能夠找到新的水源而得以幸存。但是,有的年份水塘會徹底幹涸,那些成功留下來的動物這時候再想尋找新水源卻已經來不及了,最後只能成為草原上的屍骸。”阿古旺的神色變得有些迷惘,“讓我想明白,唉,誰能想明白呢。”阿古旺口裏就這麽一直念叨著,然後自顧自地躺到床上,沉沉睡去。

第二天一早,一行人起來就開始趕路。按照阿古旺的說法,那地方在幾十公裏之外,而且他很久沒去過了,到時候可能還要費點兒力找找。昨天晚上討論的問題他似乎都忘記了,阿古旺不提起,杜源和冷淮自然不會再刺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