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第3/5頁)

而病人呢?一個普通的醫生——人群中的特殊一族,一塊「謝絕探視」的牌子,就可以讓病人與世隔絕,直至被人們完全遺忘,比他們遺忘「鐵面人」更加徹底。
話又說回來,病人與親屬的相見還是允許的——但今日之火星來客卻沒有這種待遇,因為,他似乎是沒有任何親屬的。命運多舛的「使者號」的宇航員們在地球上幾乎沒什麽親屬。即使這個「鐵面人」——對不起,我是說,這個火星來客——真有親屬來維護他的利益,數以千計的記者也一直未能查實。
那麽,究竟是誰在替火星來客說話?又是誰命令武裝士兵看守他?他究竟得了什麽可怕的怪病,既不能探視,又不能采訪?現在請你回答,秘書長先生。什麽「身體虛弱」,什麽「超重疲勞」,統統站不住腳。真要是上述原因的話,一位體重九十磅的小護士便足以勝任看護工作,何勞全副武裝的警衛?
這所謂的「病」恐怕是因金錢而起的吧?或者(讓我們說得委婉些),是政治的需要?

諸如此類的話還有許多。吉爾明白,本是想要激怒當局,逼他們現形於公眾視聽之下。吉爾隱隱感到,這樣叫板當局,挑釁權力,是要冒很大風險的。不過她一時尚不清楚危險有多大,將以何種面目出現。

吉爾一頁頁翻著報紙。裏面充斥著大量有關「勝利者號」的報道、秘書長道格拉斯為宇航員們佩授勛章的畫面、範特龍普船長及其夥伴們的訪談錄以及火星人及火星城市的圖片,而關於史密斯的消息,卻幾乎沒有,只有一則簡報提及,說他正漸漸從星際旅行的疲勞中恢復。

本從裏面出來,在吉爾腿上放下幾張半透明的紙。「報紙,喏,這兒還有一份。」說完,又進去了。

吉爾一看,所謂的「報紙」其實是根據第一盤竊聽錄音帶整理出來的錄音稿。各段文字前均標有說話人。不能確定身份的,標「第一人聲音」、「第二人聲音」等字樣;能確定身份的,直接標出說話人的名字。擡頭處寫著一行字:「所有聲音均為男聲」。

多數錄音片段記錄的都是如何給史密斯進食、擦洗、按摩一類的情況,以及在標記為「納爾遜大夫」和一位標記為「第二位大夫」的人指導下進行的行走訓練。

但還有一部分內容與護理、訓練無關。吉爾把這段重新讀了一遍:

納爾遜大夫:感覺怎麽樣,孩子?有力氣說話嗎?

史密斯:有。

納爾遜大夫:有人想跟你談談。

史密斯:(停頓)誰?(本批注:史密斯說話前總伴隨停頓,無一例外。)

納爾遜大夫:他是我們的重要(下面無法聽清,疑為火星語),是我們最老的「靈老」。你同意和他談談嗎?

史密斯:(長久的停頓)我很高興。靈老說話,我聽、我成長。

納爾遜:不,不!他是想問你問題。

史密斯:我教不了靈老。

納爾遜:可這位靈老希望聽你說。你同意他向你提問嗎?

史密斯:是。

(雜音。)

納爾遜:這邊請,閣下。我讓馬哈邁德在一旁給您翻譯。

下面寫著「新聲音」,本劃去這三個字,改寫為「秘書長道格拉斯!!!」

秘書長:我不需要翻譯,你說過,史密斯懂英語。

納爾遜:這個,既可以說他懂英語,也可以說他不懂,閣下。他知道不少單詞,不過,按馬哈邁德的說法,他缺乏整合單詞所需要的文化背景。因此,他的話常常很難理解。

秘書長:哦,我相信我們能對付。記得我年輕時搭便車遊歷整個巴西,出發時一句葡萄牙語不會。請你給我們作介紹,然後回避一下。

納爾遜:閣下?我還是陪著病人為好。

秘書長:是嗎,大夫?對不起,恐怕我只能堅持。

納爾遜:對不起,恐怕我同樣必須堅持留下。閣下,醫德要求——

秘書長:(插話)我是幹律師的,對醫患法學也略知一二,所以別跟我來那套「醫德」之類的鬼話。這個患者本人指定你為他醫治嗎?

納爾遜:不完全是,但——

秘書長:他有機會自己選擇醫生嗎?我表示懷疑。他被置於政府的監護之下,所以我相當於他的親人,這是事實,也是法理。我希望單獨與他談談。

納爾遜:(遲疑良久,生硬地)閣下,如果您這樣說,我只好辭職,不再擔任他的醫生。

秘書長:別這樣,大夫,我並沒有質疑你的醫術。可你總不能不讓母親與自己的兒子單獨會面吧,對嗎?你以為我會傷害他嗎?

納爾遜:哪裏,可是——

秘書長:那你為什麽反對呢?來來來,介紹我跟他認識,這件事就這樣。我們爭個不休,只怕你的病人會不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