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第4/5頁)

一聲鑼響後,大夥兒進去用餐。假如真是米麗安做的飯,那她必定借助了現代科技,因為大家進門時發現她已經端坐在餐桌下首,神清氣爽,美麗動人。除了秘書之外,來用晚餐的還有一個叫杜克的男人,年齡比拉裏稍大,看他對吉爾的態度,就好像她已經在這兒住了一輩子似的。他們沒用機器人服侍進餐,一切都由米麗安那頭的按鈕控制。食物很棒,而且據吉爾猜測,沒有一樣是合成的。

然而飯菜卻不對哈肖的胃口。他抱怨刀太鈍,肉太硬,又指責米麗安拿剩菜剩飯應付他。大家全都只當沒聽見,只有吉爾頗為米麗安感到難堪。就在這時,安妮放下叉子,說:「他剛剛提到了他母親的廚藝。」

朵卡絲點點頭,「他又開始拿自個兒當老板了。」

「這樣已經多久了?」

「大概十天。」

「太久了。」安妮朝朵卡絲和米麗安遞個眼色,三人一起站起來。杜克自顧自地繼續吃東西。

哈肖急忙央求:「姑娘們,吃飯的時候別!等到——」她們徑直朝他走去;一台機器趕緊讓路。安妮抓起他的雙腳,兩個共犯一人一只胳膊,玻璃門滑開了,高聲抗議的哈肖被擡了出去。

抗議化作水花飛濺的聲響。

女人們回到餐桌前,衣服一絲不亂。米麗安坐下來,扭頭問吉爾:「再來點沙拉嗎,吉爾?」

哈肖換下了傍晚時的外套,穿著睡衣和袍子走進來。他被拖走時,一台機器替他蓋上了餐盤;現在它功成身退,讓他繼續用餐。「正如我剛才所說,」他評論道,「女人要是不會做飯,那活著純粹就是浪費糧食。如果還得不到應有的服務,我就拿你們幾個去換條狗,再一槍崩了它。甜點是什麽,米麗安。」

「草莓脆餅。」

「這才像話嘛。你們可以緩刑,直到星期三。」

吉爾急於知道自己有沒有在新聞裏占據一席之地,晚餐後便走進起居室,想瞧瞧立體新聞播報。她找不到接收器,也找不到電視的影子。轉念一想,她還真不記得在這幢房子裏見過那玩意兒。屋裏也沒有報紙,書和雜志倒是挺多。

沒人來起居室。她想看看幾點鐘了,可手表留在樓上。她開始四下尋找掛鐘,結果一無所獲。吉爾努力回憶,發現自己到過的房間裏從沒見過時鐘或者日歷的影子。幹脆睡覺得了。一面墻上擺滿了書,她看見一卷吉蔔林的《原來如此故事集》,高高興興地帶著它上了樓。

臥房裏的床現代無比,有如下個星期一。不但有自動按摩、自動咖啡機,還有溫度調節和閱讀器之類——只有喚醒裝置不見蹤影。反正大概也不會睡過頭,吉爾一面這麽想,一面鉆到床上,將書卷安進閱讀器,躺下來瀏覽著在天花板上滑過的文字。過了一會兒,控制板從松弛的手指中滑落,燈光隨之熄滅。她睡著了。

朱巴爾·哈肖的睡眠來得可沒那麽容易;他正對自己惱羞成怒。先前驅動他的興趣逐漸冷卻,大腦重新正常運行。半個世紀之前他曾莊嚴宣誓,從今往後再也不帶流浪貓回家。而現在,老天爺啊,維納斯的無數個乳房在上,他竟一次弄來了兩個無家可歸者……不,要是把卡克斯頓也算上,該是三個。

其實,他違背誓言的次數比流逝的歲月還多,但哈肖從不為保持前後一致而縮手縮腳,所以他對這個倒並不在意。家裏多兩個食客也沒讓他覺得為難;因為哈肖從來沒有精打細算的神經。在將近一個世紀的大起大落裏,他無數次破產,也有許多時候比現在更加富有;他把兩者都視作天氣變化,而且從不斤斤計較人家找補的零頭。

但是,等偵探們找到這些孩子,那可就熱鬧了。這樣的前景讓他很不樂意。據他想,對方是一定會找來的,那個不諳世事的吉爾寶寶一路不知留下了多少痕跡,肯定跟蹄子畸形的母牛一樣明顯。

這麽一來,別人就會擁進他的避難所,無數問題、要求接踵而至……而他只好做出決定、采取行動。朱巴爾堅信人類的一切行動都是徒勞的,因此,這樣的前景讓他頗為懊惱。

他從沒指望在人類身上看到合情合理的行為,大多數人只配送去接受保護性監禁。他唯一的希望就是誰都別來煩他!——只有他欽定的幾個玩伴除外。朱巴爾深信,要是能由自己做主,他早就進入涅槃境界了……像那些印度夥計,一頭紮進自個兒的肚臍眼裏,從所有人眼前消失個幹幹凈凈。為什麽他們非要來煩他呢?

臨近午夜時分,他掐掉第二十七支煙,坐起身來。燈亮了。他對著一個麥克風喊道:「速記!」

穿著睡袍和拖鞋的朵卡絲走進屋來,打著哈欠問:「什麽事,老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