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第5/7頁)

朱莉安娜想,他說話的方式像個忠實的法西斯主義者。

喬似乎從朱莉安娜的表情上看出了她的心思。他放慢車速,轉過頭來,一邊看著她,一邊瞄著前面的車輛。“聽著,我不是知識分子——法西斯主義不需要知識分子。需要的是行動。實踐出真知。我們的公司國家制度需要我們理解社會動力——理解歷史。明白嗎?讓我告訴你吧。朱莉安娜,我知道。”他用懇切的語氣,或者說近乎懇求的語氣說道,“這些腐爛的老牌帝國都由金錢控制,英國、法國、美國,全都一樣。盡管美國實際上只是一個雜交的野種,並不是嚴格意義上的帝國,但它更加唯錢是從。這些國家沒有靈魂,自然也就沒有前途。不會有什麽發展。納粹就是一群大街上的地痞流氓,我承認。你說我說得有沒有道理,對不對?”

她苦笑了一下。他又要開車又要講話,露出了意大利人的習氣。

“看阿本德森寫的,就好像美國或者英國哪一方獲勝非常重要。胡說八道!根本不值一讀,根本不顧歷史。這兩個國家完全是半斤八兩。你有沒有讀過領袖墨索裏尼的著作?令人鼓舞。他為人獨具魅力,文章也別具一格。他把每一個事件背後的真相解釋得清清楚楚。戰爭真正的根源是舊勢力和新事物之間的矛盾。金錢——這也是納粹錯誤地把猶太問題拖入戰爭的原因——和大眾精神的矛盾,納粹稱之為民眾。”

朱莉安娜想,和墨索裏尼說的一樣。一模一樣。

“納粹的地痞流氓是一個悲劇。”他超過一輛慢速行駛的卡車之後,繼續說道,“但變化對失敗者來說總是殘酷的。不用大驚小怪。看看以往的革命就知道了,像法國大革命,或者克倫威爾對愛爾蘭的鎮壓。日耳曼人的氣質裏有太多的哲學思辨,還有太多的戲劇傾向。你看那些集會。一個真正的法西斯主義者是從不會侃侃而談的。他們只做不說——像我一樣。對嗎?”

朱莉安娜笑著說:“老天,你一直像連珠炮似的說個沒完。”

喬激動地大聲說道:“我在給你解釋法西斯主義者的行為理論!”

朱莉安娜沒法回答,只覺得好笑。

但坐在她身旁的這個人並不覺得好笑。他怒視著朱莉安娜,臉漲得通紅。他的額頭上暴起青筋,身體開始顫抖。他又開始用手指前後撓他的頭皮,什麽話也不說,幹瞪著朱莉安娜。

“別對我發火。”朱莉安娜說。

有一瞬間,她覺得他要揍她。他把手臂收了回去……但隨後他嘟噥了一聲,又伸出手,打開了車裏的收音機。

他們繼續向前行駛。收音機裏播放著管弦音樂,恬靜閑適。朱莉安娜又想集中注意力看書。

“你說得對。”過了好一會兒,喬說道。

“什麽說得對?”

“為當領袖,兩個帝國你爭我奪像小醜。難怪我們從戰爭中一無所獲。”

朱莉安娜拍了拍他的手臂。

“一切都是非不明,朱莉安娜。”喬說,“沒有什麽是絕對的或者確定的。對不對?”

“也許是。”朱莉安娜心不在焉地說,想繼續看她的書。

“最後英國勝了。”喬指了指書說,“你不用麻煩自己看了。美國江河日下,英國繼續挑釁,繼續幹涉,繼續擴張,繼續事事出頭。好了,把書放在一邊吧。”

“我希望我們在丹佛玩得開心。”她說著合上書,“你需要休息。我也希望你多休息。”如果你不休息,朱莉安娜想,你就會爆裂成無數碎片,就像噴泉一樣。然後我該怎麽辦呢?我怎麽回去呢?難道直接丟下你不管?

我想玩得開心,你答應過我,她想。我不想被人欺騙。我在生活中上過很多當,上過很多人的當。

“我們肯定會玩得開心。”喬說。“聽著,”他用怪異的表情打量著她,“你把那本《蝗蟲成災》太當回事了。我想知道——你認為一個暢銷書作家,比如像阿本德森這樣的作家……會有人給他寫信嗎?我敢說一定有很多人寫信給他,誇贊他這本書,甚至還會有人登門拜訪。”

朱莉安娜立刻明白了。“喬——只要再開一百英裏,我們就可以到那兒了!”

他的眼神發亮,對她笑了笑,又開心起來,不再憤怒和煩惱。

“我們一定能到那兒!”朱莉安娜說,“你開車技術那麽好——到阿本德森那裏費不了多少事,是嗎?”

過了一陣,喬說:“但我想,名人是不會輕而易舉讓人拜訪的。想要拜訪他的人或許還不少。”

“為什麽不試一試呢,喬——”朱莉安娜抓著他的肩膀,激動地抱住他,“大不了他閉門不見。求求你了。”

喬仔細想了想,說:“我們先去購物,買點新衣服,打扮得漂漂亮亮……給他留下一個好印象,這一點很重要。或許還可以在夏延租輛新車。我相信這些你能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