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第6/7頁)

“當然。”朱莉安娜說,“你得把頭發理一理。讓我給你挑幾件新衣服,求你了,喬。我過去一直給弗蘭克挑衣服。男人自己買不好衣服。”

“你的著裝品位很好,”喬說,又把頭轉向前方,悶悶不樂地看著車外,“在其他方面也一樣。你最好給他打個電話。跟他聯系一下。”

“我要把頭發做一下。”朱莉安娜說。

“好。”

“走到他家門口,按響他家的門鈴,我一點也不會膽怯。”朱莉安娜說,“我的意思是,人只活一次,為什麽要自己嚇唬自己呢?他和我們普通人沒什麽兩樣。當他聽說有人大老遠地開車過來,就是想告訴他非常喜歡他的書,或許會高興得要命。我們還可以請他在書上簽名。在書的內頁簽名。他們常常這樣做,不是嗎?我們最好去買一本新書。這本已經臟得不成樣子,不好看。”

“你想怎麽樣就怎麽樣吧,”喬說,“由你決定所有的細節。我知道你能做得很好。漂亮的女人總是讓人著迷。阿本德森看到你這麽美麗動人,一定會為你敞開大門。但是聽著,你可別耍花招。”

“你是什麽意思?”

“你要對他說我們是夫妻。我不想你和他攪和在一起——你明白這一點。那太可怕。會毀了所有人的生活。他讓你拜訪他,你卻這樣報答他,太諷刺了。所以你要小心,朱莉安娜。”

“你可以和他討論討論,”朱莉安娜說,“關於意大利背叛軸心國而戰敗的那部分,再把你對我說的跟他講一講。”

喬點了點頭。“當然。我們可以探討所有話題。”

他們飛快地向前駛去。

第二天清晨,太平洋沿岸國時間七點鐘,信介·田芥先生起床,朝盥洗室走去。然後他改變了主意,直接去求問神諭。

他在客廳的地板上盤腿而坐,開始擺弄那四十九根蓍草。他深深地感到他所問的問題刻不容緩,所以麻利地擺弄著蓍草,直到六爻都出現在他面前。

大吃一驚。是損卦第四十一。

神是以警醒的形式出現的。雷電交加。劇烈聲響——他不由自主地用手捂住耳朵。哈哈!嗬嗬!空中的霹靂讓他瞠目結舌、膽怯畏縮。虎嘯龍吟,神現身了!

這是什麽意思?他朝客廳四下看了看。來了——什麽?他連忙站起身,氣喘籲籲地等待著。

什麽也沒有。只有怦怦的心跳、呼吸和所有的生理過程,包括由間腦控制的面對危機時的條件反射方式:腎上腺素分泌、心跳增速、脈搏加快、腺體噴湧、咽喉哽咽、眼球凸出、腹瀉等等。還有嘔吐和性功能壓抑。

但是什麽也看不到。身體什麽也做不了。跑?身體已為恐慌性逃跑作好全部準備。但是跑到哪兒去?為什麽要跑?田芥先生自問。沒有任何線索。因此沒法跑。這是現代文明人的困境。身體已經調動起來,但是危險卻隱藏不見。

他走到盥洗室,在臉上塗上肥皂沫,準備刮臉。

電話鈴響了。

“真嚇人。”他放下刮胡刀,大聲說道,“一定要作好準備。”他迅速從盥洗室出來,重新回到客廳。“我準備好了。”說著他拿起話筒,“我是田芥。”他的聲音又尖又細,他清了清嗓音。

安靜了一陣。然後,一個細弱、幹澀、沙啞的聲音,就像遠處傳來的枯葉聲,說道:“先生,我是信次郎·矢田部。我已經到舊金山了。”

“第一商會歡迎您,”田芥先生說道,“真是太高興了。您身體怎麽樣?旅途愉快嗎?”

“不錯,田芥先生。我什麽時候可以見你?”

“很快。半小時之後。”田芥先生瞄了一眼臥室裏的鐘,想看看幾點了。“還有一個第三方:貝恩斯先生。我得和他聯系一下。可能會推遲一點,但是——”

“兩小時之後怎麽樣,先生?”矢田部先生說。

“好的。”田芥先生說道,鞠了一躬。

“在日本時代大廈你的辦公室。”

田芥先生又鞠了一躬。

哢嗒。矢田部先生已經掛斷了電話。

這下貝恩斯先生可以高興了,田芥先生想。就像點了一盤鯰魚拌鮭魚絲那樣高興,尾巴肥美的那種。他拿起電話,迅速撥通妙喜賓館的號碼。

“煎熬到頭了。”當電話那頭傳來貝恩斯先生睡意朦朧的聲音時,田芥先生說道。

登時,電話那頭的聲音睡意全消。“他來了?”

“到我的辦公室,”田芥先生說,“十點二十。再見。”田芥先生掛斷電話,跑回盥洗室把臉刮完。沒有時間吃早飯了。到辦公室之後,讓拉姆齊先生去忙活這事。我們三個可以一起享受一頓早餐——他一邊刮胡子,一邊計劃著這頓美味的早餐。

貝恩斯先生穿著睡衣,站在電話旁揉著前額,思考著。我沒撐住,跑去聯系了那個特工,真遺憾,他想。假如我再等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