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明天的100億個可能(第2/3頁)

克拉克並不是第一個持有這個想法的人。早在1895年,太空科學先驅康斯坦丁·齊奧爾科夫斯基就提議修建一個能把物品直接送入地球靜止軌道的塔,他可能是受到巴黎的埃菲爾鐵塔的啟發。在理論上,這是不可行的。地球靜止軌道指赤道上方的正圓形地球同步軌道,距離地球35 750公裏(22 250英裏)。這麽高的塔基本上不可能建成,塔的重力就會把自己壓塌。

但這給克拉克書中的另一種太空電梯提供了靈感。自20世紀50年代開始,科學家和工程師就有了一個不同的想法。比起拔地而起建一座高塔,這種太空電梯更像從地球靜止軌道上垂下的一根纜繩。這依然是一個巨大的工程。如果太空電梯是基於直徑28毫米(1英寸多)的纜繩(鋼纜),那麽這根鋼纜大概能承重50噸。但是,這根鋼纜的自重已達11.5萬噸。

從科幻作品的角度說,我們面對的都只是工程問題。用於太空電梯的既輕又有韌性的纜繩在理論上並不是完全不可能,我們現有的材料凱夫拉的韌度就符合要求,碳納米管也可以勝任。所以,克拉克筆下的太空電梯是科幻作家的第二種選擇的典型代表。

太空電梯的潛力毋庸置疑,在未來的某個時間點,也許我們會有合適的技術來實現它。現在,大量的工作都聚集於研發合適的纜繩材料以及克服其他技術問題,比如,沿繩攀爬的能源問題。(和傳統的電梯不一樣,太空電梯的纜繩保持不動,重物需要沿著靜止的纜繩向上運動。)

類似太空電梯的概念還有《星際迷航》裏的即時通信器,以及《2001太空漫遊》中的泛美宇宙飛船。我們一度認為依據現在推測未來是十分合理的,但事實並不是這樣。我們完全有可能發現把原料運上太空的全新方法或者更好地克服地球引力的方法,這樣一來太空電梯就沒什麽優勢可言了。不管科幻作家多麽擅長預測未來,未來都是未知的,並籠罩在“混沌面紗”之下。

“混沌面紗”聽上去好像漫畫中反派人物的武器,但它能反映出我們試圖在一個非常復雜的系統(比如世界科技發展)裏預測未來的後果。氣象學家愛德華·諾頓·洛倫茲用計算機模擬空氣流動之後,提出了數學領域的混沌理論。有一次,他在早期的計算機上運行氣象預測模型。他想直接從程序的中段重啟,便輸入了之前打印在紙上的上一次計算的參數。但令他驚訝的是,他得到了和前一次計算完全不同的模擬結果。原來問題出在打印的數據只精確到小數點後4位,但計算機使用的數據是精確到小數點後6位。某一個變量的很小差異,會導致最後結果出現很大的差異,這就是典型的混沌系統。

在理論上,如果有某個系統的完整且精確的細節,我們確實可以預測其結果。但實際上,我們周圍的各種各樣的系統——股票市場和天氣預報就是絕佳的例子——都太復雜了,一個變量的微小變化就會對結果產生巨大的影響,所以預測基本上是不切實際的。正因為如此,雖然有很多公司在提供未來10天的天氣預報,但是試圖用數學模型預測天氣還不如單純描述某個地點在某個時間可能的天氣情況更準確。

準確的天氣預報都這麽復雜,準確預測人類行為與思想、科技發展則更是難上加難。我年輕時曾以做類似的預測為生,現在想想真是荒唐。在艾薩克·阿西莫夫的基地系列作品中,數學天才哈裏·謝頓和他的追隨者用極其復雜的數學概率模型——“心理史學”——預測出銀河帝國最終會瓦解崩潰。心理史學基於一個基本的觀察:預測群體的行為比預測個人的行為要簡單得多。

物理學專業本科畢業之後,我在考慮未來要做些什麽。我當時對“運籌學”特別感興趣,運籌學需要用統計學知識來解決包括天氣預報在內的商業問題,它是一種能讓科幻作品成真的辦法。之後我去攻讀了運籌學碩士學位,然後進入英國航空公司工作。運籌學是一個強大的學科,但和心理史學還是沒法比,因為人類的行為復雜多樣、難以捉摸,特別是當人類面對新環境和科技發現的時候。

在阿西莫夫的書中,一個名叫“騾”的變異人顛覆了預測系統,“騾”是一種行為習慣完全偏離心理史學預期的突變體。阿西莫夫可能忘了(或者更有可能的是,他故意這樣寫,畢竟他是一個生物學家)我們都是突變體,各不相同,行為也千差萬別。數學計算並不能精準預測我們的行為,不管是從未來學的角度,還是從科幻作品的角度(可能更有意義)。

最後,當面對想象中的未來技術時,如果預測未來是不可能的,那麽留給科幻作家的只有第三種選擇:不加解釋,簡單地改變一下現實,任何事情都可能發生。從書或者電影的角度看,重要的事情並不是其提到的新技術是否會成為現實,而是假設一個技術飛躍已經實現,故事的發展是否符合邏輯、連貫統一。這個飛躍正是科幻作品和奇幻作品的分水嶺。即便如此,絕佳的奇幻作品也是連貫統一的。對讀者來說,科幻作品最吸引人的地方還是在某個技術飛躍改變了世界的規則後,後續的故事仍能夠與這個世界自洽,而無須繼續依靠另一個神奇的技術飛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