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01

隔壁樓裏傳來一陣槍聲,接著是模糊的哭喊和尖叫,然後一切重歸寂靜。

槍戰在這裏並不少見,但我還是被驚醒了。因為知道自己大概難以再度入眠,所以我決定玩會兒經典的街機遊戲來打發日出前的這幾個時辰。《小蜜蜂》《防衛者》《小行星》,這些遊戲早在我出生前就已是博物館裏的古董了。不過在我們這種獵手眼裏,它們不是什麽低分辨率的老掉牙玩意兒,而是聖物、神殿的基柱,我敬畏它們,發自真心。

我蜷縮在活動板房小雜物間角落的一個睡袋中,擠在墻和烘幹機之間的縫隙裏。姨媽不歡迎我跑到對面的大廳裏去,因為那是屬於她的。其實我也更願意待在雜物間裏,這兒很暖和,多少算是屬於個人的空間,而且信號也不算太差。還有,這房間裏有洗衣液和柔順劑的香味,而在活動房的其他地方都散發著貓尿和垃圾的臭味。

大部分時間我都蹲在自己窩裏,不過這幾晚溫度降到了冰點以下,所以,盡管我很討厭姨媽,但過來住怎麽著也好過被活活凍死。

住在這活動板房裏的一共有十五人,姨媽自己睡三間臥室中最小的那一間。戴普家住她旁邊的次臥,米勒家則占據了大廳盡頭的主臥,他們有六個人,是繳納租金的大戶。我們的屋子並不像這樓裏的其他屋子那麽擁擠。它比那些屋子大一倍,每個人都有足夠的空間。

我拿出自己的筆記本。它又大又重,差不多有十年歷史。在公路旁的廢棄商店後面的垃圾桶裏找到它後,我還原並重裝了它那幾乎是來自石器時代的操作系統,換言之,它被我救活了。以現在的眼光來看,這台老爺機慢得連蝸牛都不如,不過對我來說卻也還湊合。這台筆記本成了我的隨身圖書館、遊戲機、家庭影院,它裏面塞滿了老書、電影、劇集、歌曲和幾乎所有的二十世紀電子遊戲。

我打開模擬器,然後選擇了《2084》,它是我最喜歡的遊戲之一,簡單而瘋狂。整個遊戲系統考驗的就是本能和反應。是啊,玩老遊戲總能讓我清醒頭腦,放松自己。每次在生活中碰到那些麻煩又難纏的事,我就會在鍵盤上敲下“玩家1號”的選項,然後把那些惱人的事拋到腦後,全身心投入到屏幕上的戰鬥中。在這些像素低下的二維世界裏,生活很簡單:世間僅剩一人一機,用左手操控方向,用右手瞄準射擊,只要盡力求生就行。

在一波波的沖殺之中,幾個小時悄然流逝。敵人的造型各種各樣、或大或小,從簡單的球體到扭曲的大腦,無所不包。為了保護最後一個人類家庭,我投入到了這場無盡的戰鬥中。不過最後,手指痙攣還是打亂了我的操作節奏。當然,這麽一來,我在幾分鐘裏就被轟掉了剩余的生命,然後四個最討厭的字出現在了屏幕上:遊戲結束。

我關掉模擬器,開始在電影庫裏翻翻找找。在過去的五年裏,我下載了每一部《安諾拉年鑒》裏提到的電影、電視節目和卡通。當然,我不可能全部看完。除非耗上幾十年的時間,否則沒人能看得完。

我開始播放《家族的誕生》,這部八十年代情景喜劇的故事背景設定在俄亥俄州,整部片子的內容圍繞著一個中產家庭的日常生活展開。它是哈利迪的最愛之一,我認為看看它對搜索行動頗有助益。實際上,我最近都有點迷上這部電視劇了——我已經將這一百八十集翻來覆去地看了好幾遍,但依然興致盎然。

獨自坐在黑暗中觀看筆記本裏的視頻,我總會把自己也帶入到那個溫暖、溫馨的家庭中去。片中角色碰到的所有麻煩事幾乎都能在半個小時內解決(有時候要一個小時,就是兩集,不過那種情況相當罕見)。

真實的生活和劇集天差地別,也許這就是我這麽喜歡《家族的誕生》的原因。爸媽生下我的時候還很年輕,他倆是在我長大的那個疊樓裏相識的。我對爸爸沒有印象,因為他在搶劫食品店的時候吃了暗槍,當場殞命,而那時我尚在繈褓之中。我對他唯一的了解就是他喜歡漫畫。我在一個儲物箱裏找到了他的幾只閃存盤,裏面有全套的《蜘蛛俠》《X戰警》和《綠燈俠》。媽媽說,他給我起了“韋德·沃特”這個名字,也是因為他覺得這聽起來像是超級英雄的真名,就像彼得·帕克或者克拉克·肯特 。知道這些後,我覺得他一定是個酷斃了的家夥,只不過死得有點窩囊。

我的媽媽蘿塔獨自把我養大。我們住在疊樓另一側的小小房車裏。她有兩份全職的綠洲工作,一份是電話推銷員,另一份則是在線妓院的皮條客。她曾經讓我晚上戴上耳塞,免得那些不堪入耳的拉客黑話透過薄薄的隔板傳來,玷汙我幼小的心靈。不過那個耳塞的隔音效果不太好,所以我都是用看電影來解決問題的,當然,音量得調到最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