參與救援

時間仿佛已經靜止了一般,一切都沉寂下來。我們全都凝視著平靜的湖水中赫然立著的飛機的黯淡輪廓。只見它猛地墜入水中,超出了我們的預想。所有人的眼神全都轉向了尼克和我們這些志願下水的遊泳者。我已經感受不到自己腹部和雙肩上的痛楚了,也忘卻了臉頰一側抽搐的疼痛,只感到所有人的眼睛都在望著我。大約有40個人正站在河岸上面對著我們,背後是噼啪作響的篝火。他們的鼻息在他們的面前凝固成了白色的雲朵,模糊了鼻子和嘴巴。濃重的霧氣之中,黃色救生衣上如珠子般閃爍著的小燈看上去就像倫敦冬夜裏的路燈。

緊接著,我跑了起來,跟隨尼克的步伐朝著水中的飛機奔去。此刻,機身正持續朝著湖面下沉。三男一女站在過道上,望著外面,望著我們,等著我們施救。

起初,我被冰冷的湖水嚇了一跳,感覺如同有股電流通過了全身。我猛吸了一口氣,強迫自己向前行進,但每邁出一步都會喪失一點兒知覺。向前行進了10英尺之後,湖水已經到了我的胸口處。我的牙齒打著戰,身體則想向更深的地方破浪前進,雙臂不斷拍打著水面,任由冰冷的湖水飛濺到我的臉龐和頭發上。放眼望去,飛機似乎在幾英裏以外的地方,盡管我們之間只不過還剩下40英尺的距離。尼克和幾個小夥子已經與我拉開了距離,於是我奮力趕了上去。

其中一個年輕的小夥子首先遊到了機艙旁邊。他小心翼翼地躲開支在水面上的扭曲的金屬須,爬進了機艙的下半部分,也就是儲存行李的地方,然後轉過身來幫助後面的兩個遊泳者,直到4個人全都蹲在了如今已經幾乎和水面持平的漆黑斷口處。

我是最後一個到達鋸齒狀斷口旁的。尼克伸出一只手等待著我,他用手指緊緊攥住了我的小臂:“用你的另一只手抓住我的手臂。”

兩秒鐘之後,我和他們一起趴在了機艙斷口的下緣邊,從頭到腳都濕透了。我此生從沒有感到過如此寒冷,身體失控地顫抖起來,每抖一下,身體中段和雙肩就感覺一陣疼痛。寒意仿佛要從我的體內把我吃掉。

我感覺一雙手環抱住了我,在我的身上來回揉搓著。原來是和我負責同一條過道的20多歲的小夥子邁克正在幫我搓揉肩膀和後背,試圖擠幹我身上的水分,好讓我暖和起來。我沒有望向他,而是盯著他身上那件綠色的波士頓凱爾特人T恤衫。他怎麽沒被凍死?

但我還是沒有忍住——靠在他的身上取暖。

尼克的眼神在我們身上停留了片刻,然後轉過身去朝著岸上的人呼喊起來,叫他們排著隊過來。大家手牽著手朝著水裏邁開了腳步,救生衣上的白色光亮也跟著朝湖中心蔓延開來。隨著隊伍距離篝火越漂越遠,人們的面容也消失在一片黑暗之中,只有身上微弱的光點能夠證明他們所在的位置。兩排閃爍的亮光讓我想起了夜晚的跑道,它會將支離破碎的機身指向篝火,引向救贖。我們可以做到,我告訴自己。

上方客艙裏的幾個男人向下伸出了手臂。我感覺幾只手攥住了我,把我提了起來。在我的身體險些靠近地板上凸起的尖銳金屬碎片時,我睜大了眼睛。

此時此刻,湖水帶給我的震驚和痛楚已經消散。我不知道這是不是件好事,但我還能感覺到自己的身體。一切還在我的掌控之中。

我站了一會兒,好讓自己的眼睛能夠適應一下。這裏一片漆黑,比我想象中的還要黯淡無光。我不知道所有人是否都已經聚集了過來,只感覺四周人滿為患。這裏一點兒也不通風,如同礦井一般。微弱的月光穿過橢圓形的窗戶照了進來,像燈籠一樣指引著我們走向過道盡頭那片被湖水淹沒的深淵。正如尼克推測的那樣,機尾已然灌滿了水。

那些人已經死了。我們幫不了他們,但我們還可以挽救別人。

在經過了墜機後殘留的疼痛和冰冷的湖水帶來的麻木之後,我感覺自己的精神振作了起來。我可以做到,我必須做到。我試圖回憶尼克說的話,把注意力集中到那些關鍵的短語上去,讓它們浮現在我的腦海中,為自己加油打氣。

如果我們不去幫助那些人,他們可能永遠也見不到自己愛的人或是再和他們說上一句話了。

沒有人會去救他們。此時此刻,要是沒有我們,他們都活不了。

我們腳下的地板正在飛快地下沉,眼看就要轉向水平方向,但仍舊留有些許的坡度,傾斜著徑直通往黑暗的機尾。

在我們的腳旁,屍體三三兩兩地躺在過道的深處。他們之中有婦女,有兒童,還有幾個男子,大部分人的體型都很纖細。也許其中一半的人都還穿著救生衣。情況不妙,這裏肯定有30個人。我的眼睛逐漸適應了黑暗。現在,我能夠大致看清機艙裏的情況了。機艙裏還剩下一排商務艙的座位,上面空無一人,緊接著是一道分隔墻和兩個經濟艙區域,每個區域又被分成了3組——每排兩邊各2個座位,中間則是5個座位。我掃視著面對著我們的座位。我的上帝啊,到處都是人。不止100個。這樣做是行不通的。我們手頭還有多少時間?一分鐘?兩分鐘?一旦湖水湧進機艙較低的那一半,就會飛快地填滿整個艙體。等到注水量到達臨界點,整個機艙都會被拽進水底。我們不可能把他們全部救出。也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