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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北走的路上,他再次經過停在道旁的那輛鐵灰色豪華轎車,從離他最近的車門飄出一個溫柔的聲音:“不是壞事,親愛的,真的不是壞事,你必須學會因此心情愉快。你必須理解經濟的整體構造是個什麽樣……”

福特咧嘴一笑,繞過接下來一個熊熊燃燒的街區,在街上找到一架無人值守的警用直升機,撬開門鉆進去,綁好安全帶,交叉手指祝自己好運,以拙劣的姿勢猛地飛上天空。

他先是讓人驚恐地穿梭於城市猶如峽谷般的高墻之間,爬升上去後又穿梭於永遠掛在半空中的黑紅煙幕之間。

十分鐘後,所有警用直升機警笛大作,快速火炮漫無目標地朝著雲層齊射,福特·大老爺駕著直升機降落在了漢鬥城太空港的諸多發射架和著陸燈之間,飛機回到地面,活像一只體型巨大、飽受驚嚇且異常吵鬧的小蟲。

直升機的損傷並不嚴重,還能讓福特在馬上要離開本星系的飛船上換得一張頭等艙機票,他隨即上船躺進一張包裹全身、滿足各種感官享受的巨大座椅。

飛船駛過太空中遠得發瘋的距離,航行燈默默閃爍,奢侈的客艙服務全力出動,福特心想: 這下有樂子了。

只要有空乘人員上前詢問是否需要某項服務,他都毫無例外地回答:“好的,謝謝。”

他懷著古怪而狂熱的喜悅心情,再次翻閱奇跡般復活的地球條目。他有一樁重要事情未曾完成,現在很願意繼續為之努力;生命如此青睞於他,忽然提供了一個這麽嚴肅的目標,福特不禁喜出望外。

福特忽然想起,不知道亞瑟·鄧特在哪兒,不知道那家夥要是知道了會有什麽反應。

亞瑟·鄧特坐在一千四百三十七光年之外的一輛薩博車裏,心情緊張。

在他背後,後排座位上坐著個姑娘,讓他在鉆進車裏時把腦袋磕在了門上。亞瑟不知道這是因為她是幾年來自己見到的第一個雌性同類,還是說出於別的什麽原由,總之他覺得失魂落魄,因為,因為……太荒謬了,他告誡自己。冷靜,要冷靜,他勸告自己。他在心中用能聚集起的最堅定的聲音告訴自己: 你的精神狀態不健全,不理性。你剛剛搭車橫跨銀河系走了十萬光年,你非常疲憊,有點困惑,極度脆弱。放松,別慌,集中精神,深呼吸。

他在座位上猛一轉身。

“你確定她沒事嗎?”他再次問道。

在亞瑟眼中,除了她美得讓人心如鹿撞的事實之外,就分辨不出更多細節了,例如她有多高,年紀有多大,頭發究竟是什麽色澤。但非常不幸,他無法向那姑娘詢問任何事情,因為她完全失去了知覺。

“只是吃了藥,”她哥哥一聳肩,目光沒有離開前方的道路。

“不會有什麽害處吧?”亞瑟警覺地問道。

“反正我覺得不錯,”那男人答道。

“啊,”亞瑟說。想了一下,他又補充道:“呃。”

他們的對話始終這麽糟糕。

噼裏啪啦地互致問候之後,他和羅素很快就發覺兩人完全合不來——奇妙姑娘的哥哥名叫羅素,亞瑟每次見到這名字,腦海裏總會浮現出每天用吹風機打理發型、留著金色小胡子的魁梧男子,動不動就要穿上天鵝絨燕尾服和褶邊硬前胸襯衫,想阻止他不對斯諾克比賽評頭論足就非得用武力不可。

羅素是個魁梧男子,留著金色小胡子,發型漂亮,用吹風機打理過。公平地說——盡管亞瑟看不出這除了純粹的腦力鍛煉究竟有何必要——亞瑟本人的模樣實在難以入目。一個人若是走了十萬光年,大部分時候還在別人的行李艙度日,恐怕很難不折損一二,而亞瑟則折損了八九成。

“她不是毒蟲,”羅素忽然說,顯然覺得車裏的另外一個人嫌疑重大。“只是用了鎮靜劑。”

“但也還是太可怕了,”亞瑟再次扭頭去看她。那姑娘似乎在微微動彈,腦袋輕飄飄地左右擺動,滿頭黑發落下來遮住了面容。

“她出了什麽岔子,生病了嗎?”

“不,”羅素答道,“胡言亂語而已。”

“什麽?”亞瑟被嚇住了。

“瞎說八道,盡講瘋話。我正在送她回醫院,要醫生再整治整治。她還以為自己是只刺猬,他們卻把她放出來了。”

“刺猬?”

迎面拐來一輛車,占據了他們半個車道,逼得羅素突然轉向,羅素氣得狂摁喇叭。憤怒似乎讓他心情好了些。

“好吧,也許不是刺猬,”平靜下來以後,羅素繼續解釋道。“若是刺猬也許還更容易對付。如果誰覺得自己是刺猬,塞給他鏡子和幾張刺猬的照片,叫他們自己搞搞清楚,等感覺正常了再露面。重點在於,至少醫學應付得了這種事情。但對芬妮似乎就不夠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