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者序(第3/4頁)

但是就像我說的,沒有人同情諾頓的處境。實際上,他是先遭到大家的審判與唾棄之後,才在法庭上被一群理應與他相提並論的陪審團團員審判與判刑的——然而,那十二個人卻是如此無能(就我記憶所及,其中一個團員是收費員,另一個是做寵物美容的),像諾頓這種天才居然要由他們來判定人品,由他們來決定命運,不知他作何感想?更何況,他們的決定就算不會全盤抹殺他過去所有成就的意義,但至少那些成就也幾乎不再具有重要性。從這個角度看來,諾頓此時覺得沮喪、無聊、了無生趣,還有什麽好奇怪的。

關於諾頓這個案子的媒體報道,我也有幾句話要說,如果我沒有談一談報道內容的語調與範圍,似乎是件很蠢的事。首先我想說的是,由於諾頓犯的是強暴罪,各家媒體除了報道他那些外界已經知曉的少數生平事跡,還浪費了許多篇幅加油添醋,完全罔顧真相,這一點也不令我意外。(無可否認,那些報道的確用三言兩語簡述了他的偉大成就,但只是為了讓他被控的罪行更令人發指而已。)

還記得諾頓等待審判的那段日子,我陪他守在家裏(屋外有一群電視台記者整日聚集在草坪邊緣的人行道上,在蟲聲嗡嗡作響的夏日晴空下吃飯聊天,簡直像在野餐),在我們接獲的許多采訪邀約中(當然,最後他並未接受任何訪問),只有一家媒體(令人遺憾的是,是《花花公子》雜志)請諾頓寫下自辯詞,而不是派某個見獵心喜的年輕作家,來為讀者詮釋他的生平與他被指控的罪行。(盡管仍在開庭,我覺得那確實是個好主意,不過諾頓擔心不管他寫什麽都會遭人利用,變成一篇對付他的自白書。他說得沒錯,我們也打消了念頭。)但是我也知道,當他發現他無法為自己辯護時,內心想必是悲憤交加吧。

諷刺的是,就在諾頓被捕前不久,他已經在計劃寫回憶錄了。早在1995年他便已處於半退休的狀態,不用處理各種煩人的行政事務與實驗室瑣事。不過,這並不代表他不再是實驗室不可或缺的重要研究人員,而是他開始允許自己用不同的方式規劃時間。

然而,諾頓並沒有機會把他非凡的一生記錄下來——至少他沒辦法在他偏愛的情況下做那件事。但就像過去我常說的,他的心智力量足以克服任何挑戰。所以,在他入獄兩個月後,也就是從4月起,我每天寫信問他想不想寫回憶錄。我跟他說,他的回憶錄不僅對人文與理工學界都有所貢獻,也能對有興趣傾聽的人剖白,借此擺脫外界強加在他身上的刻板印象。我說,如果他願意,我很榮幸能幫他打字,做些初步的編輯工作,就像過去他把論文提交給各大期刊之前,都會由我經手。我在信中說,那對我來講一定是個很迷人的計劃,或許他也會覺得有趣。

一周後,諾頓寄了一封短信給我:

我不能說我非常樂意把人生最後的這幾年用來說服別人,讓他們了解我並未犯下我被判的那些罪行,但是我已經選擇開始撰寫你所謂的“我的人生故事”。我非常信任你。(3)

一個月後,我收到了第一批稿件。

在我邀請讀者了解諾頓的非凡人生之前,我想我應該以導論的形式先說幾句話。說到底,這畢竟是反映出某種問題的故事。

當然,諾頓說得肯定比我精彩,但在這裏我要先向讀者交代一些關於他的細節。他曾跟我說,他的人生一直到他離開美國、前往烏伊伏後,才有了意義,而他在那裏的許多發現,也的確深深影響了現代醫學的發展,還讓他獲得了諾貝爾獎。1950年,年僅25歲的他,初次前往位於密克羅尼西亞的神秘國度,人生從此大變,也對科學界造成了革命性的影響。在蕞爾小國烏伊伏停留期間,他跟一個後來被他命名為歐帕伊伏艾克族的“失落的部落”住在一起,其居住地是該國最大的島,也就是人稱伊伏伊伏的“禁閉之島”。他在島上發現當地原住民深受一種未曾列入文獻、沒人研究過的病症的影響。過去,在世人的印象中,烏伊伏國人民的壽命都很短,到現在某種程度上仍是這樣。但是,諾頓在伊伏伊伏島上認識的一群島民,其壽命遠比一般人長,有的能多活二十或五十年,甚至一百年。這種發現之所以了不起,還有兩個理由:首先,盡管罹患此症的人身體並未老化,心智卻有衰退的現象;其次,他們的病症並非天生,而是後天的。

在諾頓發現這個病症之前,人類不曾如此接近過永生的目標,也未曾看過如此美好的願景會這麽快就從手邊溜走:他發現了一個秘密,又讓秘密流逝,整個過程不過十年光景。

對於歐帕伊伏艾克族的研究,讓諾頓在醫學以外的領域投下震撼彈:他與他們一起住了將近20年,結果衍生出了現代醫學人類學的新領域,他在那些年完成的著作,如今已成為許多大學課程的必讀書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