移魂有術(第4/16頁)

我很知趣地退出了院長辦公室,到病人档案處查閱卷宗。

他的卷宗簡單得有些簡陋。

“李川書。男,2055年7月8日生。家族無病史。根據病人家屬的描述,該病人兩年前離家,不知去向。2082年6月回家,逐漸有癔病症狀,由偶爾發作發展為經常性發作。初步診斷為深度人格分裂。各種病理性檢查均正常,體內未見激素異常,精神疾病誘因不詳。發病時未有攻擊性行為,社會危害度低。建議住院療養保守治療,適當控制病人行為。”

這樣一個病歷說明不了什麽,關鍵在他失蹤的那兩年。也許就是在這兩年裏,他成了另一個人?我正打算合上卷宗,突然被備注欄裏的一行小字吸引:病人家屬要求對病人進行單人看護,並預支三年的看護費十五萬元,同意器官捐獻的聲明已簽字。

我暗暗吸了一口涼氣。這行簡單的句子裏大有玄機!一個精神病人,只要身體健康,就是合格的器官捐獻者。在精神病院這樣的地方,因為各種原因死掉一個人是很常見的事,如果家屬簽訂了一份這樣的聲明,病人就隨時處於危險之中。一旦達官貴人們有需要,一個精神病人的小命又有誰在乎?

我翻到頁首,把病人家屬的姓名地址記了下來。

找到李川書的家時,我不由得大吃一驚。這是一間殘破的瓦房,看起來簡直是上個世紀的建築,殘破不堪,隨時可能倒塌。這破敗危房裏只住著一個人,是個乞丐,渾身散發著酸臭味。我捂著鼻子問了他幾句話,但他一問三不知。我丟下十塊錢,然後逃出了屋子。轉身看著這殘破的房子,疑心自己是不是來錯了地方。

轉過身,我心中一涼——那個曾經打昏我的大漢就站在不遠處,眼睛直直地看著我。他緩緩地走過來,我兩腿發軟,想跑都沒有力氣。

“老板有請。”他很簡單地說。

我開車跟著他的車,一路上無數次想一甩方向盤奪路而逃,卻始終沒有勇氣。大漢的車是一輛剽悍威風的軍用車,馬力極其強大,氣勢嚇人,我的破車沒可能跑掉。

王天佑仍舊在那個豪華的會客廳裏接待我。

“你去了李川書的家?”他半躺在沙發上,懶洋洋地看著我。我從小就知道,如果你真把此類問話當做一個問題,那麽就犯了幼稚病。他這麽說是要我承認錯誤。

我恭敬地站在他面前,低頭垂眼,仿佛一個做錯了事的仆人,“是。”

“好奇會害死貓,你知道嗎?”

“知道。”

“貓有九條命,你有幾條?”

“一條。”

他問得輕描淡寫,我答得小心謹慎。他擡眼看著我,“為什麽要去那裏?”

“我看到他的家屬簽訂了器官捐獻協議,一時好奇,就想去看看。這種協議,家屬一般都不願意簽。”我老老實實地回答,不敢有半句虛言。

他從沙發上起身,抓住我的手,“梁醫生,我知道你是一個好人。你也要相信我是一個好人,沒有惡意。李川書原本是一個流浪漢,他答應了我做器官捐獻,但後來又後悔了。他的神志也有些異常。這件事我不想太多人知道,所以把他送到了精神病院,他的器官捐獻是定向的,你可以去查記錄。但是事情出了點差錯,他趁著我不注意偷看了許多機密資料,被抓住之後,居然裝瘋,謊稱叫王十二。”

王天佑認真地看著我,“他從我的戶頭裏偷錢,這是他偷偷竊取的機密之一。我不清楚他還知道多少,所以私下請你來監視他。我不想有更多的人摻和在裏邊。這件事你知,我知,不能讓第三個人知道,否則我也不會出一千萬來請你。”

他的手很潮,黏糊糊地讓人感覺不舒服,但我也不敢把手抽出來,只是一個勁地點頭,“我明白,我明白。”

他放開我的手,緩步走到窗前,“幫我好好照看李川書,如果他自稱王十二,你就和他多談談。那些都是我的隱私,你要保密。”

“一定的,一定的。”我的話音剛落,落地鐘突然響起,“當——當——當——當——”連續四下,每一下都讓我心驚肉跳。

鐘聲剛過,一個女人的聲音在背後響起,“王總,您的藥。”聲音婉轉動聽,我很想轉身去看,然而心裏害怕,終究沒有這個膽量。

王天佑似乎有些意外,看了看鐘表,“不是還有半個小時嗎,怎麽這麽早?”

女人緩緩走進來,經過我身邊,“您今天早上提前吃了藥。”一股清香闖入鼻孔,我偷偷擡眼。女子身材婀娜,穿著一襲緊身旗袍,露出白生生的胳膊和大腿,她正伺候王天佑吃藥。也許有所感應,她扭頭瞥了我一眼,正迎上我猥瑣而膽怯的目光。我慌忙垂下眼,心臟突然間狂跳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