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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成人患者當中,一個六歲左右的女孩孤獨地躺在床上。她痛苦地閉著雙眼,皮膚已經變成青紫色。掛在支架上的輸液袋數量顯示出這孩子的病情有多麽嚴重。

床邊有位年輕護士,以及看似孩子母親的三十多歲女人。為避免帶入病菌,母親戴著口罩。她明顯哭過,精神瀕於崩潰。

護士將女孩的氧氣面罩掀起,擦掉嘴巴周圍的紅色鮮血。研人像被人戳了一下腦袋似的,往後退了一步。

“這是末期症狀,那孩子只剩一個月壽命。”

悲慘的現實令研人不忍直視,心中愈發苦澀難當。自己救不了那個孩子。從父親遺留下的那間寒酸、破舊的實驗室,可以想見自己的現實處境。

仿佛是為了懲罰自己,研人看了眼病床上的名牌。上面寫著:小林舞花,六歲。這輩子都不會忘記這個名字吧,這個自己不得不見死不救的孩子。

“我想掙錢,但也想拯救患者。”吉原說,“你是讀藥學的,一定要研制出治療肺硬症的藥物啊。”

“可一個月內絕對不可能。”研人無力地答道,腦海裏浮現出父親囑咐的二月二十八日的最後期限,正是一個月後。

天已經黑了很久,氣溫也下降了不少。人行道旁的橫十間川上,冬季飛來的候鳥正浮在水面上休息。

返回實驗室的路上,研人雙手插在羽絨服的口袋裏,如同負傷的野獸般垂頭喪氣地走著。瀕死女童的身影在他腦海中揮之不去。

那孩子究竟犯了什麽錯,非要遭受那樣的痛苦?為什麽年僅六歲就要面臨死亡?作為科學工作者,研人知道這些問題的答案,因為時間對所有人都是不平等的,這很殘酷,卻又是事實。

藥學研究者要做的,就是對抗大自然的威脅,但自己到目前為止究竟做了什麽?進入大學後的六年,自己渾渾噩噩,光陰都被蹉跎掉了。

話又說回來,自己能做什麽呢?研人擡頭仰望星空,宇宙浩渺,無數光年外恒星的光芒點綴著地球的夜空。

肺泡上皮細胞硬化症的特效藥,總有一天會開發成功。但至少要到五年以後,而不是一個月以內。在被這種無力感壓得喘不過氣來的同時,他又想起了父親的遺言。研人依然抱有一絲希望。就算是無名大學的教授,作為科學工作者,父親應該接觸過邏輯訓練。既然自費投入數百萬日元建立實驗室,那應該對開發出特效藥有所了解。現在唯一的線索就是安裝在筆記本電腦裏的“GIFT”軟件,但研人不知道它有什麽功能。

看來,最後的希望只能寄托在那個懂電腦制藥的韓國留學生身上了。答應幫忙聯絡的友人土井,應該已經打聽到了對方的時間安排。研人正考慮給土井打個電話,突然聽到有人在叫自己。研人專心思考自己的事,沒有聽見對方的第一次呼叫。直到對方第二次喊自己的名字,他才停下腳步。

研人已走到理科校區藥學院大樓的後面。這裏晚上基本沒人經過,光線昏暗,只有遠處的自行車停車場裏亮著熒光燈。

到底是誰在叫自己?研人在黑暗中瞪大雙眼,沒看到人影。那是女人的聲音,研人甚感詫異,正要邁步,突然聽見背後傳來輕微的腳步聲。

轉過身,只見一個身材苗條的中年女人站在身後。她穿著樸素的大衣,沒有化妝,帶著理科女性獨特的清爽感。

“你是古賀研人吧?”對方輕聲問。

是理學院的教員吧?但這人也太像幽靈了,研人想。

“對,我就是古賀。”

“我想和你談談,有空嗎?”

“嗯,有。”研人遲疑地答道。

“那請跟我來。”女人說著就要領研人往大學校園外走。

“等等,您找我有什麽事?”

“是你父親的事。”

“我父親?”

女人緊盯著研人,點了點頭。

“我有一些話,一定要跟你說。”

“你怎麽知道我是古賀誠治的兒子?”

“以前你父親給我看過你的照片,他很為你感到驕傲。”

研人立即就看穿對方在說謊。自己的父親才不會為自己感到驕傲。

“請跟我來。”聽到自行車停車場裏傳來學生說話的聲音,女人加快了腳步。

“我們要去哪裏?”

“外面很冷,到車裏談吧。”

“車?”這麽問的時候,不知不覺已經走到了後門。大學圍墻下的細長車道旁,停著一輛小型商務車。車停在街燈之間,只能看出是輛黑色轎車。

研人一下子停住腳步。不知為何,他覺得只要坐進那輛車,就無法返回校園了。“不能在這兒說嗎?”

“可是……”

“到底是關於我父親的什麽事?”這個問題剛一出口,研人有點混亂的大腦裏又浮現出另一個疑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