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花(第2/2頁)

兩百多米外,一束彩色的東西引起他的注意。在地球上那是不會引起他看第二眼的。但毫無疑問,他注意它,正是由於它使他想起地球。

直到他十分肯定之前,他沒有向軸轂哨所報告。現在離開它只有幾米遠,他肯定在這超自然的拉瑪世界裏有生命了。這裏,在拉瑪南半球的邊緣上,盛開著一朵孤獨的花。

當他走近時,吉米明顯地看出有什麽事搞錯了。在保護這層土不受外來生命形式汙染的薄膜上穿破了一個洞。從這破口裏升起一人手指粗細的綠莖。離地一米高處,分出帶熒光的藍色的葉子,在吉米看來,它們更像羽毛而不像葉片;而到人眼高度時——沒有什麽再可懷疑的了——確確實實是並頭擠著的三朵花。

花瓣是五厘米長的彩色管狀,每朵約有五十個管瓣。它們閃爍著金屬的藍色、紫色和綠色。吉米雖然懂一點植物學,但他分辨不出有什麽像是雄蕊或雌蕊的東西。也許它只是純屬偶然地和地球上的花相似而已,其實它更像珊瑚之類的東西。

不管在分類學上它屬於什麽,對於吉米說來,它就是花。這是個奇跡,一種非拉瑪的例外,他不會再有機會見到了。他決定占有它。

但這也並不容易,那花遠在十米以外,中間隔著細金屬棒構成的柵架,呈立方的形狀,每邊不到四十厘米,重復又重復著。吉米如果不是瘦小而靈活,他是不會去從事空中自行車運動的。他自信鉆進去不成問題,但爬出來是另外一回事。因為肯定轉不了彎,只得退著出來。

當他報告並描述那朵花,從幾個不同的角度發回攝像時,軸轂哨所為他的發現而高興。當他告知“我現在就去摘它”時,沒有傳來反對意見,也不可能有,因為現在他的生命是他自己的,他願意怎麽幹,就怎麽幹。

他脫去他所有的衣服,抓住那些光滑的金屬棒,盡量往構架裏擠。位置僅僅夠,他覺得好像是逃犯在穿越牢房的鐵條似的。當他整個身體都進入構架以後,他又試著朝後退,看看出來有沒有問題。退出來是要困難得多,因為原先是用兩只伸前的手臂往前拉,而現在卻要往後推;但看來他還不至於被卡住。

吉米是屬於行動型和沖動型的人,而不是那種深思熟慮的人。所以當他在條棒組成的窄縫中艱苦地穿行時,他也沒有浪費時間問問自己,為什麽要受這活罪。他這輩子從來也沒對花感過興趣,然而現在他卻在用他最後的體力在做著孤注一擲的賭博。

這無疑是極不尋常的樣品,很有科學價值。但吉米之所以要取得它,卻僅僅因為它是聯系他和生養他的世界的最後一環。

然而當那花在他的掌握中時,他猶豫了一會兒。也許這是整個拉瑪中惟一生長的一株花。摘了它,合適嗎?

如果他需要借口的話,他可以安慰自己說,這是拉瑪人計劃之外的東西。很明顯生不逢時,長遲了幾代——或許太早。但他並不需借口,他的猶疑只是片刻間的。他伸手出去,抓住那莖,然後猛地一折。

那束花很容易地就摘下來了。在往後退出之前他還收集了兩片葉子。現在他只有一只自由的手了,往後退出的進展十分困難,簡直是受罪,以致他很快就得停下來喘口氣。就在這時他發覺那些羽毛狀的葉子正在折合起來,而那無頭的莖在它的支承點上緩慢地晃著。他激動而又無可奈何地望著那棵植物像一條受了傷的蛇似的,慢慢地整個縮回到土地裏。

吉米對自己說,我謀殺了一樣美麗的東西。但拉瑪也殺了他,他有權利收集他需要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