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月 11 日(第3/14頁)

“安納瓦克博士,”一名記者清了清嗓子,“若是人類吃下這只鯨魚的肉會如何?”

“毒素會傳給人類。”

“會致死嗎?”

“長遠來看的話,可能會。”

“那是否表示,人若因此生病甚至死亡,那些不考慮後果傾倒廢料的企業,例如木材工業,應該間接負起責任?”

福特飛快地瞥他一眼。安納瓦克遲疑了。這個人當然有道理,但是溫哥華水族館避免直接與在地工業沖突,希望能透過圓滑的方式解決。指稱不列顛哥倫比亞省的經濟和政治精英為潛在殺手,只會讓對立局面更吃緊,何況他不想嚴厲反駁福特。

“無論如何,食用被汙染的肉品,會危害人體健康。”他避重就輕地回答。

“被那些工業有意汙染的肉。”

“我們和該負責任的人正共同尋求解決方案。”

“了解,”這名記者寫下筆記,“我特別想到你家鄉的人,博士……”

“我的家鄉在這兒,”安納瓦克生硬地說。

這名記者不解地看著他。他如何能了解?他只是做了他的功課,事前調查過。

“我不是指這個,”他說,“我是說你出生長大的地方……”

“在不列顛哥倫比亞省已經不太吃鯨肉或海豹肉了,”安納瓦克打斷他的話,“但北極圈的居民卻出現嚴重中毒現象。在格陵蘭、冰島、阿拉斯加及北部各地,在努納福特區,當然也在西伯利亞、堪察加半島和阿留申群島上,只要是以海洋哺乳動物為主食的地方,都是如此。動物中毒還不是最糟糕的事,可怕的是中毒的動物會遷徙。”

“你相信鯨魚知道自己中毒嗎?”一位學生發問。

“不。”

“但你在一篇論文中提到智力問題。如果動物意識到,它們的食物不大對勁……”

“人類非常清楚煙的毒害,仍然抽煙抽到腿被截肢、得肺癌。我們可比鯨魚聰明多了。”

“你怎麽如此確定?也許正好相反。”

安納瓦克嘆息。他盡量放輕語氣說:“我們必須把鯨魚當鯨魚看。虎鯨是一枚具備最理想流線型的活魚雷。但是它沒有腿、沒有抓東西的手、沒有表情,也無法將左右兩眼所看的空間合而為一。不論是海豚、齒鯨或須鯨等等都一樣。它們跟人類並不相似。虎鯨也許比狗聰明;白鯨聰明到能夠意識自我;海豚的腦子無疑是數一數二的。但是你們問問自己,它們最終成就了什麽?魚類和鯨豚的生活空間相同,習性也相近,但是它們靠著少得可憐的神經元也活得很好。”

安納瓦克很高興聽見手機輕響。他給費尼克打個手勢讓他繼續解剖,自己退到一旁接聽。

“啊,利昂,”舒馬克說,“你那邊走得開嗎?”

“也許,什麽事?”

“他又來了。”

安納瓦克怒發沖冠。他幾天前急忙從溫哥華島趕回,就因為傑克·灰狼和他的海洋防衛隊又出航惹惱了兩船觀光客,他們抱怨有如畜牲般被注視、被照相。舒馬克好不容易才將他們安撫下來。有幾個他還必須贈送第二趟航程。之後風波好像平息了,但是灰狼畢竟達到了目的,騷動已被挑起。

在戴維那兒,他們檢討過該對這些環保人士采取行動還是忽視不管。經由公共途徑解決,反而等於提供一個論壇給他們。對認真的機構而言,灰狼這類人有如眼中釘。然而整個過程最終只會給不解內情的大眾一個錯誤印象。大部分人會同情和贊同灰狼的口號,但對實情毫無所知。

私底下他們本可以參與一個協調會。但和灰狼爭論會有什麽結果,從他的前科便可得知。不過,是否要受他威脅,是他們自己的決定。那影響不大。他們要忙的事滿坑滿谷,也許灰狼碰到某個事件,會自動打退堂鼓。因此他們決定,不理他。

安納瓦克駕著小汽艇沿著克拉闊特灣行駛,心想,也許那是個錯誤決定。如果至少寫封信給他,表達他們的不滿,灰狼的狂想或許就此冷卻了也說不定。總之,做些動作,告訴他,他們注意到他了。

他的眼光搜尋著海面。汽艇飛快滑過,他不願冒險嚇到鯨魚,甚至傷到它們。好幾次,他遠遠看見巨大的尾鰭,還有一次在離他不遠的地方,黑得發亮的魚鰭破浪前進。行進中他通過無線電和藍鯊號上的蘇珊·斯特林格通話。“這些人在做什麽?”他問,“他們會來硬的嗎?”

無線電沙沙作響。“不會,”斯特林格的聲音說,“只是照相,像上次一樣。還有,辱罵我們。”

“他們有多少人?”

“兩艘船。一艘坐著灰狼和另一個人,另一艘船上有三個人。天啊,他們居然開始唱歌了。”

一個規律的聲響微弱地透過無線電傳來。

“他們在打鼓,”斯特林格叫道,“灰狼打鼓,其他人唱歌。印第安歌謠!搞什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