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神食的豐收 第四章 雷德伍德的兩天(第2/7頁)

就這樣,那個冗長不堪的、嚴重的早晨總算挨過去了。

十二點左右,鄰近的街上傳來賣報人的叫賣聲,可是它過去了。一反常例,他們沒有上雷德伍德住的這條街上來,雷德伍德一下猜出有警察守在路口。他想把窗子打開,可是這馬上就引得一個警察走進房來。

教區的教堂鐘敲了十二響;又過了一段無底深淵般的時間,才到一點。他們用午飯折磨他。

他只吃了一口,把吃的東西攪了一下,好讓他們拿走;他喝了大量威士忌,然後,拿起一把椅子,又回到窗口。每一分鐘都變得冗長、沉悶,可能有一陣子他睡著了。

他醒來,有點覺得遠處在劇烈震動。他發覺窗戶像地震時一樣嘩嘩作響。這種情況持續了一分鐘,然後便消失了。寂靜一會之後,又來一回。然後又消失了。他想可能只是某個沉得的車輛從幹線上駛過。還能是什麽呢?

又過了一會,他開始懷疑是不是真的聽見了什麽聲音。

他開始沒完沒了地在心裏琢磨。到底為什麽他被捕了?卡特漢上台才兩天——時間剛剛夠——抓住他的蕁麻!抓住他的蕁麻!抓住他的蕁麻!這個副歌一旦開始,便老是在心裏唱個不停,想止也止不住。

究竟卡特漢能幹些什麽呢?他是個信奉上帝的人。他是受到限制的,沒有理由就不能使用暴力。

抓住他的蕁麻!或許,比如,要抓起公主,把她送出國外。他的兒子可能會出事。要是那樣的話,為什麽要逮捕他呢?有什麽必要使他像現在這樣耳目閉塞呢?從這可以看出——問題還要大些。

或許,比如說——他們要逮捕所有的巨人!統統抓起來。在競選演講中已經有過暗示。以後呢?

不成問題,他們也把科薩爾抓起來了?

卡特漢是個信奉上帝的人。雷德伍德指望著這一點。在他心底的深處,是一道黑色簾幕,在這簾幕上,跳動著兩個字——用火寫成的字。他老是在掙紮著要抹掉這兩個字,可它們卻總是像剛寫在簾幕上的那樣,一直也沒有寫完。

最後,他正視它們了。

“屠殺!”帶著它們全部的血腥和猙獰。

不行!不行!不行!不可能的!卡特漢是個信奉上帝的人,一個文明人。

而且,又經過了這麽多年,有過這麽多希望!

雷德伍德跳起來,在屋裏走來走去。他自言自語,他高聲怒吼。“不行!”

人類肯定不會瘋狂到這種程度——肯定不會!這不可能,這不可信,不會的。如今所有的低等的東西都已經在長大,巨化已經不可避免,殺死巨人又有什麽好處呢?他們不會瘋狂到這種程度!

“我一定得丟開這個想法,”他高聲說,“丟開這個念頭!絕對的!”

他猛地一驚。那是什麽?

窗戶肯定在嘩嘩響。他走過去,朝街上看。

在街對面,他一下就看到了證實自己聽力的東西。三十五號一間臥室有個女人,手裏拿著毛巾,三十七號的餐廳有個男人站在一個巨大的花瓶後面,那裏面插著異常肥大的孔雀草。這兩個人都在向外面仰望,都焦慮不安。他現在能很清楚地知道,人行道上的警察也聽見了。這回可不是他的想象了。

他轉向昏暗的房間。

“大炮。”他說。

他默默地想著。

“大炮?”

他們給他送來了濃茶,他習慣於喝濃茶。很顯然,這是征求過管家的意見的。喝完以後,他焦躁不安,在窗口的椅子上坐下住了,便在屋裏踱著。他的思路更加連貫了。

這個房間作為他的書房已經有二十五年。是結婚時布置的,所有主要的東西都可以追溯到那時,拼合式大書桌,轉椅,壁爐邊的安樂椅,旋轉書櫃,釘在墻上凹處的索引架,色彩鮮明的土耳其地毯,維多利亞後期的爐前地毯和窗簾由於年久,分外高雅;壁爐的銅件閃著溫暖的光芒。電燈代替了過去的油燈;這是原先的設備中的一項主要改變。在這一切之中,他與神食的關系留下了大量的痕跡。沿墻的中部往上,陳列著密密麻麻的黑框的照片和照相凹版印刷品,這是他的兒子、科薩爾的兒子和別的吃神食的孩子,多大年齡的都有,環境也不相同。就連小卡德爾斯那茫然的樣子也有。墻角立著一捆從齊辛艾勃萊弄來的牧草穗子,桌子放著三顆罌粟花蕾,大得像帽子。窗簾的橫杆是草莖做的、還掛著一個奧克漢的大豬頭骨,一件不祥的乳白色壁爐架裝飾品,兩個眼眶裏各放一個中國酒具,豬嘴往下朝著爐火。

雷德伍德走向照片,特別是他兒子的照片。

它們帶回來了無數久已淡忘的回憶:神食的早年,本辛頓膽小的樣子,他怕堂姐簡,還有科薩爾和試驗養殖場那天晚上的工作。這些事情如今想來覺得很小,但是明亮清晰,像是在一個陽光明媚的日子從望遠鏡中看到的一樣。後來就是巨人的育兒室,巨人的童年,巨人娃娃的牙牙學語和他最初表示感情的樣子。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