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狂奴之血 第二節(第2/8頁)



  他的身邊,一萬六千名武士松懈下去,活動四肢,搓著手在原地踏雪,原本繃緊的空氣松動了,然而每個人都帶著一點點困惑的神情。武士們不知道為何得到這樣的命令,他們隱隱聽到西面傳來的喊殺聲,那風仿佛來自地獄。

  巴赫·莫速爾的兒子匝兒花·莫速爾從側面盯著父親的臉,揣摩著他的神情變化。然而他什麽都看不到,巴赫緊繃的臉上沒有一絲表情,這個矮小精悍的男人始終是這樣,一張臉仿佛一塊鍛打出來的生鐵般堅硬,匝兒花甚至覺得父帝的臉上沒有絲毫溫度,因為雪花已經在他濃重的眉毛上堆積起來。

  斥候飛馬而來:“木黎將軍親自在前線作戰,已經阻擋了朔北部騎兵大隊地推進!我軍三千步兵,一千鬼弓,敵軍大約騎兵三萬人。已經渡河一萬人,後面的仍在渡河。”

  “敵人的陣形是什麽?”巴赫低聲問。

  “敵人陣形分散,前軍一萬人正和木黎將軍的本隊混戰,後軍擔心冰面開裂,渡河很慢,前軍和後軍已經斷開。”

  “三千人,就算有不花刺的鬼弓支援,也撐不了太久。”巴赫沉思了片刻,緩緩拔出長刀,“全軍輕裝!突襲!繞到敵軍背後,和木黎將軍兩面夾擊,我們要用最快的速度吃掉朔北部前軍的一萬人,要快!否則敵軍大隊渡河成功,我們又會被兩面夾擊!”

  “敵軍大隊正在渡河,如果我們改為在河岸阻擊,敵軍損失會更重。”匝兒花說。

  巴赫搖頭:“先匯合木黎將軍,靠著勇氣和一時的僥幸支撐,木黎將軍無法支撐很久。”

  “父親,如果我們不能快速吃掉敵人前軍,而被腹背夾擊,我們可能全軍覆滅。莫速爾家的全邵精銳都在這裏,木亥陽、九王和幾個大家族的家主都沒動,我們真要先動麽?”匝兒花猶豫了一下,靠近父親耳邊。

  “總要有人先動。”巴赫淡談地說,“有些貴族覺得他們不必在這個時候冒險救援,那是他們的事情。”

  “又有哪個貴族真的願意耗費自己的兵力去救一個老奴隸?”匝兒花低下頭說。

  “你說得對,我的兒子,木黎將軍以前是一個奴隸。”巴赫點了點頭,“可如果一個奴隸靠著三千徒步的人能夠擋住敵人的萬人大隊,我們這些被稱作貴族的人,帶著一萬刀盔完整的騎兵。又有什麽理由在後面觀望呢?”

  “父親……”匝兒花擡起頭,從那淡淡的話裏,他能感覺到自己的私心讓父親失望了。

  “匝兒花,等到有一天你獨自帶兵打仗,你就會明白我的作法。在戰場上,你總要相信些什麽人,那是你的勇氣,令你陷入絕境仍能揮刀死戰。”巴赫拍了拍兒子的肩麟,“木黎在等我,我知道。”

  靜候在雪地裏的騎兵大隊中,忽的有一隊全軍上馬,六支騎兵都被驚動了,那支騎兵迅速地整頓隊伍之後,把馬鞍上的糧食和雜物拋進雪地裏,一萬人整齊地拔出馬刀。他們每個人只帶一匹馬、一柄刀、一張弓、一袋箭,帶馬沖入了濃密的風雪裏。他們原先駐紮的地方,只剩下雜亂的腳印蹄印,和各色雜物。

  “是莫速爾家的騎兵出動了!”斥侯飛馬進入虎豹騎的大陣中央,跪在九王馬前。

  “木黎沒有錯信巴赫啊,”九王淡淡地笑,揮揮手,“知道了,就這樣。”

  朔北部的騎兵正高速渡過結了堅冰的台納勒河。可那些雄駿的薛靈哥種戰馬沒有機會全速奔馳,它們一踏上台納勒河東岸的土地,立刻被阻擋。

  剛渡河的朔北武士們提著戰刀,渾身的熱血有如沸騰,期待著進入地獄般的殺人場,可他們立刻發現自己面前是上萬匹戰馬擁在一起,馬頭和馬臀相接,互相擠壓。他們根本沒有機會上前,前面的人還不斷地後退。

  僅有三千人,可這些青陽奴隸武士如同三千枚紮在陣地裏的鐵釘,釘死了朔北鐵騎的馬腳。

  真正投入作戰的僅有最前方兩三千名朔北武士,他們吼叫著驅策戰馬、揮舞戰刀,試圖把雪窠子裏跳出來的那些可惡的奴隸殺死。他們原本擁有遠超過“孛斡勒”的鎧甲和神駿的薛靈哥種戰馬,步戰的武士在他們眼裏是一腳可以踩死的螞蟻。但正是這些螞蟻,在他們戰馬的前後左右高速地閃動,在逼近的瞬間揮舞戰刀,要麽斬斷馬腿,要麽斬斷人腿,每一個都兇猛如豺狗,飄忽如鬼魅。朔北武士們焦躁而憤怒地揮砍多數都落空了,他們最初的驕傲漸漸變成了恐懼,他們有種強烈的感覺,世界顛倒了,他們原來是獵人,但如今變成了獵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