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狂奴之血 第二節(第4/8頁)



  他回頭看了那個倒在雪地裏的奴隸武士,看著他年輕的臉裂成兩半,睜大的眼睛裏再沒有一絲生命的氣息。他僅有時間看一眼,他背後如潮的朔北武士們再次撲到,他竭力想靠著這一瞬間記住那個奴隸武士的相貌,但他明白只是一種妄想。他默默地笑笑,忽地轉身,撲向前方,他沖上去,和那些奴隸們並肩揮刀,並肩吼叫。

  他感覺不到疲倦了,也感覺不到肩上傷口的痛楚,他分不清身上的血到底是自己的還是敵人的,他不再想什麽時候這支軍隊的力量會耗盡,他想這就是這些奴隸截士的生存法則:只要活著,就繼續揮刀。和父親曾教導他的一模一樣,不花刺甚至覺得喜悅。他知道這些奴隸武士們為什麽不救助傷者了,因為他們的生命是一體的,就像剛才那個奴隸武士用自己的命換了不花刺的命,不為什麽原因,只是為了保存最大的力量去砍殺敵人。

  只要最後一個人還活在戰場上,這支軍隊就沒有死。

  有人緊緊抓住了他的肩膀,不花喇剛要轉身掙脫,看見了木黎半邊蒙著鮮血的臉。

  “不要再突前了,巴赫的騎兵正在接近我們,他們到的時候,我們向兩側散開,讓巴赫正面沖一下敵人。”木黎說。

  “巴赫來了麽?”不花喇的殺氣稍稍平復,感覺到身體裏的全部力量都被抽幹了,幾乎就要軟軟地坐下去。

  木黎抖了抖狼鋒刀上的血:“貴族裏我相信巴赫·莫速爾。”

  最前面的奴隸武士中忽然出現了波動,他們原本壓迫著朔北騎兵不斷地後退,但是這強烈的攻勢一時間被遏制了。幾乎是在同時,不花刺聽見了低沉的吼叫,就像是遠處山巔的悶雷。

  不花刺立刻看向吼聲傳來的方向。木黎矮小,目光不能越過眾人的頭頂,旁邊的奴隸武士立刻蹲下,讓木黎登上他的肩膀。兩個人同時抽了一口冷氣,同時前面的奴隸武士開始向後緩緩地撤退,他們對面的大隊朔北騎兵並不追擊,而是緩緩地散開,讓出了一條巨大的通道。

  一頭咆哮的巨獸出現在朔北部的騎兵大隊中,它足有三人高,渾身包裹在棕色的牛皮和黑色的鐵釘組成的甲胄中,頭上六枚磨得發亮的刺角,尖端也都用生鐵包裹起來,一個巨大的鐵面整個罩住了它的頭部,只露出紅得如火炭的雙眼。它被鐵鏈束縛著,十二個精壯的朔北武士向著各個方向拉扯這些鐵鏈,令它不至於失去控制。可這野獸顯然已經興奮起來了,拼命地甩頭,四腳踏地,身體劇烈地前傾。

  “後撤!後撤!”木黎舉刀,大聲下令。

  奴隸武士們加速後撤。幾乎是同時,十二個朔北武士放開了鐵鏈,那頭野獸終於擺脫了枷鎖,狂吼了一聲,低下頭,六枚尖角向前,向著奴隸武士們狂奔而來。朔北武士們全體後撤,只有一名負責拉住鐵鏈的武士沒能及時閃開,被一截鐵鏈卷住了腿,在雪地裏拖了幾十步才自己掙脫出來,帶著滿身冰雪,掉頭往回奔跑。

  這頭野獸的出現,讓在場的所有人所有戰馬都顯得渺小細弱,它奔行起來如同一架滿是鐵刺的巨型戰車,震動著大地,雪塵揚起到兩人的高度。不花剌很快意識到這危險遠比他想的更大,那野獸奔跑的速度勝於駿馬,大約萬斤的體重會把任何和它正面相撞的人拍成肉泥,何況還有那些如同長槍的角和甲胄上兩尺長的鐵刺。

  “是‘戰錘’,發瘋的‘戰錘’。”木黎低聲說。

  “戰錘!”不花剌低聲重復了這個名字,深深吸氣。

  這是個傳說中的名字,在整個蠻族對抗東陸風炎皇帝的戰爭中,朔北部和青陽部還是朋友的時候,朔北部曾從北方送來這種巨大的六角牦牛作為援軍。它們和殤州誇父馴化來騎乘的六角牦牛同宗,但是朔北的牧人們並不想讓它們變成溫順的坐騎,他們挑起野獸天性中兇悍的一面,令它們為了求偶互相殘殺,選擇最好鬥的幼崽養大,用鐵鏈緊鎖它們的脖子,又用帶鐵刺的鞭子抽打它。被這樣養大的六角牦牛是兇猛的魔鬼,聞見血的氣息會像食肉的猛獸那樣興奮,它們被送到最危險的戰場上,為騎兵沖開一條血路。

  木黎和不花剌也立刻後撤。

  人無法和戰錘比速度,這頭兇獸很快追上了撤退中的奴隸武士。閃電般的速度使得它輕易地用尖角挑起了幾名奴隸武士,這些年輕人的胸口被碗口粗的角刺穿,仿佛戰利品一樣掛在上面。幾名奴隸武士向著兩側散開,在奔跑中忽的停頓,向後翻滾,同時貼地揮刀。他們試圖用這種對付戰馬的方法來對付戰錘,但是出乎他們的意料,彎刀砍在戰錘的腿上,根本不能破入,這頭野獸的腿被一層堅韌的黑色角質覆蓋到膝蓋。勇敢的年輕人隨即被戰錘的蹄子踩成了一攤無法分辨的血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