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狂奴之血 第五節

  “離北都城不遠了!所有人跟上!不要掉隊!”巴夯回頭,竭力讓自己的喊聲壓過風聲。

  他背後是一百匹龍血馬、一百匹馱馬和一百名鐵浮屠騎兵。騎兵們騎乘自己的龍血馬,拉住馱馬的韁繩,頂著風雪緊緊尾隨前面的同伴。馱馬背上是捆紮起來的全副鐵浮屠盔甲,這些馱馬也有野馬的血統,完全可以充作優秀的戰馬,這樣他們全速奔馳起來,不會比輕騎兵慢。

  巴夯心裏焦急,渡過鐵線河之後他們從南逃的牧民那裏知道朔北部的十萬大軍已經圍困了北都,草原上的牧民都不會書寫,這樣口口相傳的消息未必靠得住,但是巴夯不懷疑,他知道朔北部和青陽部遲早會有一場戰爭。過去的十年裏,每年春天按例貴族們都要給大君演兵,以示自己練兵的功勞,而每次看完草原上的萬人演兵,巴赫、巴夯這對兄弟都會在夜裏聚在一起說話,這個時候常常是巴夯喝酒,巴赫皺著眉一口口抽悶煙,過了很久巴赫才會擡起頭來低低地說一句:“這樣的兵,對付朔北,難說有把握。”

  一匹青黑色的戰馬從後面加速跟上逼近巴夯,巴夯回頭看了一眼,是阿蘇勒。他把身形伏抵在馬鞍上,免得正面迎風,半邊臉上罩了一層雪花,嘴唇透出一股生青色。

  “還有多遠?”阿蘇勒和巴夯並馬前進。

  “雪太大了,看不見彤雲大山,估摸著很近了,前面再有十幾裏或者二三十裏。旁邊這條冰河肯定是台納勒河,我們沿著河走。”巴夯說。

  晴天的時候,牧民們都是遠眺著宏偉的神山彤雲大山慢慢走向北都城的,但是在大風雪裏,在一望無際的草原上,除了冰河,他們找不到任何標記指明道路和距離。

  阿蘇勒忽然伸出手,拉住了巴夯的韁繩,同時拉緊自己那匹驪龍駒的韁繩,大喊:“停下!全軍停下!”

  “怎麽?”巴夯低低的喘息,茫然地看著阿蘇勒。

  “如果北都城的四面都被圍困,我們現在貿然逼近,有可能陷入敵軍的包圍。”阿蘇勒環顧聚集在自己身邊的鐵浮屠武士,“我們需要先派遣斥候,同時全副武裝,從現在開始我們隨時可能遭遇敵人。”

  巴夯愣了一下,用力點頭:“是!世子的東陸兵法學得就是好!太著急了,也許會遇上大隊敵人。”

  他頓了頓:“派遣斥候沒問題,但是我們不能穿鐵浮屠甲胄。”

  “怎麽?”阿蘇勒不解。

  “世子,你知道北都城裏有多少鐵浮屠鎧甲?”巴夯指著周圍武士們,“只有一百具,多一具都沒有。老大君瞞著貴族們,用了不知道多少駿馬皮毛去東陸換鐵料,如果算起價格,這些鎧甲就像金子那麽貴。還有這些人,他們為了騎龍血馬,穿鐵浮屠甲胄,已經訓練了十年,一個也損失不起。這支騎兵本來就是為了對付朔北準備的,如果朔北人知道我們恢復了鐵浮屠,他們就會有所防備。所以除非大君親自下令,任何人不得動用鐵浮屠。”

  “大君派鐵浮屠來救我,也真是舍得……”阿蘇勒說。

  巴夯沉默了一會兒,咧嘴笑笑,拍拍阿蘇勒的肩膀:“你是他弟弟啊!”

  阿蘇勒的心裏一跳。他在東陸待得太久,對於這個當上了大君的哥哥,他心裏已經很陌生了。直到巴夯說出這句話,他忽地又想起小時候比莫幹總是帶著一點點鄙夷一點點關愛撫摸他的頭頂,就像撫摸一頭瘦弱的小羊。

  “巴魯!巴紮!”巴夯大喊。

  兩名武士從人群裏策馬而出,是巴夯的兩個兒子,阿蘇勒的貼身伴當,跟著阿蘇勒在東陸待了十年。巴夯並未把他們看做身份特別的人,直接編入了鐵浮屠中,這樣兩個矯健雄壯的年輕人確實也配得上那付鎧甲。

  “留下你們的鎧甲,去前面探路,不要離開河邊,有任何發現立刻回來告訴我!其余人,原地戒備!”巴夯下令。

  巴魯和巴紮給龍血馬加上幾鞭,馳入風雪中,其余的武士驅趕馱馬圍成圈子,把龍血馬和人都圍在中央,開始整理箭囊。

  不一會兒,冰河上遊傳來了馬嘶的聲音,似乎有人騎馬在高速逼近。所有鐵浮屠武士在幾乎同一瞬間摘弓,把箭矢指向冰河上遊。

  “等等!”阿蘇勒上去按住了站在最前那名武士的手臂。

  人影逼近,巴夯吃了一驚。那是巴魯和巴紮,他們沒有離開多久,算時間頂多放馬跑上半裏路。巴夯的第一個念頭是敵人就在前面,他們在風雪中突進得太厲害了。巴魯和巴紮急拉韁繩,停在巴夯兩側,臉上混雜著震驚和不安的神色,兩個人的嘴唇都在哆嗦,可偏偏一句話都沒能說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