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狂奴之血 第五節(第6/9頁)



  “你們退後。”呼都魯汗對自己身邊僅剩的幾名護衛說完,帶馬上前,和九王隔著幾十步對視。

  九王慢慢活動著雙手手腕,雙刀掃著雪花:“很聰明,也有膽量,我會讓你像一個勇士那樣死去。”

  他猛地帶馬前沖,雙刀左右平展,仿佛飛鷹展翅滑翔在空中。這是他必殺的刀術,他不想給呼都魯汗什麽機會,在部下面前過馬一刀殺死朔北世子,是一份榮耀。那些撲過來救援的朔北武士沒有聽從呼都魯汗的命令,高速地插入呼都魯汗和九王之間。這些雜兵令九王勃然震怒,他的刀只斬領軍的大將,不是為這些雜兵準備的。但為了取下呼都魯汗的頭顱他也不在乎破例一次,他左手刀平揮,右手刀縱劈,連續兩段,完美的十字斬切,目標是擋在他正前面的那個朔北武士。

  對方裹在一件禦寒的老羊皮袍子裏,抖開袍子劈手抓過呼都魯汗的雙手刀,反身向著九王斬擊。

  在這樣淩厲的攻勢下他居然選擇了對攻!

  九王聽見他身上發出了仿佛甲片撞擊般的聲音,令人不安。

  武器相交,金屬轟鳴,九王感覺到劇烈的酸麻從手腕一直傳到肩胛,他的雙刀和呼都魯汗破損的雙刀刀交擊,竟然像是砍上了一堵鐵墻!

  他帶馬閃開幾步,震驚地看著自己手中的雙刀,細微的裂縫從刀刃慢慢向著刀背蔓延,金屬發出了折斷前的垂死哀鳴。這對戰刀是他年輕時候從一個東陸行商手裏買來的,兩柄鋼質絕佳的河絡制器,跟了他幾十年,為他斬下了有數的幾顆頭顱,可每顆頭顱的主人,他們的名字都在草原上被傳誦。那個武士只用了一擊,一擊就毀掉了他最珍愛的武器。

  那個武士單手把呼都魯汗的刀舉過頭頂,而後猛地一揮,空斬一記。那柄刀碎裂開來,金屬碎片射入雪地裏,半截斷刀也被隨手扔在了一旁。

  他慢慢抖開了蒙住全身的羊皮袍子,把它高高地拋入背後的風雪中。那是一個老人,裹著一塊沒有削制過的生羊皮,露著半邊肩膀和一條臂膀,皮膚黝黑,胳膊幹枯得像是朽木,提著一柄巨大的青銅鉞。濃密而雜亂的須發幾乎遮住了他的整張臉,唯有那雙血紅色的瞳子,瑩瑩的發亮。他緩緩地活動身體,穿在一根鐵繩上的數千塊鐵牌碰撞著發出那種令人不安的響動,每一塊牌子上都刻著不同的名字,卻帶著相同的仇恨。

  “父親!”

  呼都魯汗的聲音顫抖,被他強行壓抑的恐懼忽的都釋放了出來,他的袍子下,渾身都是冷汗。他意識到自己可以活下去了,因為站在他馬前的是他的父親,朔北狼主蒙勒火兒·斡爾寒,草原上最偉大的英雄之一。那個蒼老而魁梧的身軀為他擋住了寒風,擋住了雪片,擋住了青陽九王的刀光,呼都魯汗忽然有種感覺,在他孩提時代有過的一種感覺,在父親雄偉的身影籠罩之下,他無需畏懼。

  “呼都魯汗,你做得很好,確實流著我的血。”蒙勒火兒嘶啞地說。

  他血紅色的眼睛直視九王,帶著戰馬緩緩前進。九王竭力想要保持鎮靜,可他的心臟急速地跳動,令他懷疑自己臉上的血管正在瘋狂地跳動,已經把自己的恐懼完全暴露給了敵人。他從未面對這樣的一雙眼睛,他想起牧民們的傳說,傳說裏這個老人是個魔鬼,他根本不是人,人類不會有這麽一雙就像是鮮血中浸泡出來的眼睛!

  九王在勒馬緩緩後退,虎豹騎們也不敢突前,這個老人逼著數百騎精銳緩緩地撤退。

  “厄魯·帕蘇爾,你也很渴望我的頭顱吧?作為你的另一件功勛。”蒙勒火兒嘶啞地問,聲音出人意料的平靜。

  “你沒有帶白狼團?”九王低聲說。他的斥候沒有發現狼群出沒的痕跡,白狼團沒有來,但是他們的狼王來了。這是一個可怕的疏忽。

  “難道我一定在狼背上麽?”蒙勒火兒低聲說,“天真的孩子。”

  他緩緩舉起青銅鉞,喉嚨裏發出狼一般的低嚎,就像呼都魯汗殺入戰場時一樣,朔北武士們以狼嚎呼應他。即將崩潰的朔北騎兵們不知道從哪裏來的勇氣,就近結成小隊,發瘋般向著蒙勒火兒的方向靠近,只一瞬間幾十個朔北武士就集結在蒙勒火兒身後。九王心裏微微顫抖,這些朔北武士們仿佛被狼魂附身似的,喉嚨裏發出低沉而淒厲的號叫,眼瞳裏像是也漸漸泛出蒙勒火兒那樣血紅色的光。

  “發箭!”他下令的同時急速後撤。

  虎豹騎急忙張弓搭箭。但是蒙勒火兒在九王下令的同時發動了戰馬,疾電一樣射入了虎豹騎的大陣,只有他一人,面對數百虎豹騎,誰也沒有想到他以狼主身份會采用這樣危險的戰術。最前面的虎豹騎剛剛舉弓,箭還未來得及射出去,蒙勒火兒已經到了他面前,他驚恐中以弓弦去割蒙勒火兒的脖子。蒙勒火兒微微偏頭,閃過了弓弦,他把自己的青銅大鉞猛地拋向空中,伸手把那個虎豹騎從馬鞍上抓了過去。那個遠比他魁梧健碩的虎豹騎在他手裏就像是一個嬰兒,沒有任何反抗的余地。蒙勒火兒把他舉在空中,雙手抓住他的腳踝,左右撕扯。他的雙臂極長,朽木般的胳膊爆發出不可思議的力量,那名虎豹騎被他生生撕成兩片。濃腥的血仿佛在半空裏炸開,淋在蒙勒火兒的身上,他仰頭迎接這場血雨,帶著猛獸享受到新鮮血食時的暢快神情,而後扔掉了兩片屍體,舉手淩空抓住落下的大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