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狐之忿忿 第三節(第4/10頁)



  在這寒冷的雨夜裏,他們每個人都在流汗。

  黑衣從者前進幾步,六個人組成的包圍隨他一起移動,每個人和他之間的距離都保持了不變。他把火舉高,勉強照亮了距離他最近的敵人,那個人持長槍,頗為年輕英挺,看起來面熟。

  “羽林天軍都統謝誠,我在帝都曾見過你。”黑衣從者想了起來。

  “天驅武士團,謝圭,這才是我的真名。”持長槍的年輕人說。

  “我不用知道你們的真名,我不會為你們立墓碑。”黑衣從者淡淡地說。

  “我敢於告訴你真名,因為對將死的人不用刻意隱瞞。”謝圭一字一頓。

  黑衣從者把火把拋向空中,雙手緊握刀柄,收到右胸前,刀尖指天,石像般寂靜。火把落在地上,立刻被雨水熄滅了,一點光也不剩下,每個人都面對黑暗,聽著嘩嘩的雨聲。謝圭的汗流得更急了,他知道這個對手何等可怕,雷碧城的學生不會是弱者,這個黑衣從者如果不具備殤陽關屍武士那驅使死人的秘術,那麽勢必把所有的精力集中在他那柄刀上。謝圭知道殤陽關上白毅和息衍如何聯手才重創了屍武士,他們六個人加起來是否比得上素月墨羽?謝圭完全沒有把握。

  黑暗裏忽地跳起兩點光,顏色像是螢火蟲的淡綠,卻火一般熾烈。綠色的光斑在一道冰冷的金屬上滑過,鐵珠急震,雨幕和風被淒厲的呼嘯撕裂。

  “梟瞳!”謝圭聽說過這種秘術,它能讓人在絕對的黑暗裏看見任何發熱的東西。

  六個人同時發動,他們的動作整齊劃一,就像是有人拍了一下掌,下達了命令。事實上無人拍掌,給他們下命令的是息衍的箜篌聲,那個瞬間箜篌聲忽地斷絕,天地間的風雨聲在此時變得分外清晰。時間仿佛變慢了,地面上濺起的水珠在黑暗中掠過銀亮的線條,武器切斷那些線條掃出致命的弧。天驅和辰月的絕頂武士交錯而過,武器沒有發生格擋,謝圭的槍鋒所指是那對碧色梟瞳之間,黑衣從者的眉心。但是在他命中之前,梟瞳熄滅了,那是黑衣從者閉上了眼睛,謝圭感到他的槍走空了,隨即溫熱的液體濺到了他的手上。他的某一個同伴在交錯而過的瞬間受傷了,但是沒有人發出聲音,在生死的搏鬥中,一次呼吸的時間足以致命,失去目標的天驅們同時轉身向著黑暗攻擊。天驅之間默契的配合使第二次攻擊沒有留下死角,但是武器只是在冷濕的空氣裏帶起了幾聲無奈的呼嘯,黑衣從者仿佛融入了黑暗而消失了。六個人立刻背靠背結成防禦,彼此都感覺到同伴劇烈的心跳。

  謝圭握住長槍的中段,那是傳自翼天瞻的“雙曼羅單手陣”,羽人無數代精煉出來的防禦武術。他開始後悔自己的大意,他本以為己方占有人數上的優勢,但是在這伸手不見五指的雨夜,人數完全不能發揮作用。那名黑衣從者用他刀鐔裏的鐵珠聲和那雙綠色的梟瞳迷惑了他們,在他們以為自己已經接近成功的時候,鐵珠聲和梟瞳的綠光都消失了。而謝圭絕對相信黑衣從者正在一個他們無法預估的角落裏梟鳥般觀察他們這群獵物,推算下一次進攻的時間,這樣詭秘的風格不像一個武士,而是刺客。黑衣從者再次出現的時候,他們中也許會有人倒下。

  他沒有擡頭,所以看不見頭頂的黑暗裏一雙細長的碧眼緩緩睜開。那雙眼睛懸停在那裏,仿佛漆黑的天幕開了口子,隨即蝙蝠般墜落。

  那名持牙鉤的天驅爆發了一聲短促的警告,在梟瞳下落的前一瞬,他在自己光滑如鏡的武器中看到一道綠色閃過。六個人幾乎在同時察覺進攻不可思議的來自頭頂,五個人向前撲出,謝圭舉槍迎擊。他擊中了,卻不是黑衣從者的身體,他的紅槍和黑衣從者的佩刀在空中交擊,一連串短促的格擋聲連在一起。依靠“雙曼羅單手陣”幾乎沒有破綻的防禦,他在黑衣從者落地之前接下了全部攻勢。

  但他沒有聽見黑衣從者落地的聲音,當他忽然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已經晚了一個瞬間。他的同伴清楚地看見謝圭背後的黑暗裏,兩道碧光緩緩張開。

  謝圭在同伴的驚呼中預感到敵人的位置,他發力前撲,聽著背後那柄刀的嘯聲如索魂般跟了過來。他不能再快了,也來不及轉身格擋,因為來不及換氣,他的力量已經耗盡。鐵珠急震,毫不忌憚地暴露出黑衣從者的位置,因為獵物就要死去,獵人也就可以坦然現身了。

  謝圭站住了,絲毫不動,以自己的後背硬接那一刀。仿佛把整個身體割裂的痛楚從背後傳來,但是謝圭知道自己冒險成功了,他聽自己的老師說過,如果真正的快刀切開人的身體,死去的人只會在那個瞬間感到一種足以冷卻整個世界的冷。謝圭在羽林天軍大氅下穿了重甲,黑衣從者出刀前沒有時間蓄力,刀上的力量並不足以破開精鍛鎧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