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 清歌如夢水如空(第5/8頁)

沈瑄盯著那繡骨金針,一種寒意沿著背脊驀然升起。

那晚從江邊歸來,樂秀寧便要教沈瑄武功。沈瑄雖有母親遺命,卻禁不住樂秀寧一再勸說。何況他自己心裏,也是躍躍欲試,竟從此與她一道練起來。如此學了幾日洞庭的劍法,沈瑄練得勤苦,樂秀寧卻總是搖頭說不對。她苦思許久,道:“這些招式是洞庭劍法中最簡單的,起步必練不可。若有一本劍譜給你看看,也許好些。”

沈瑄道:“姐姐可有劍譜?”

樂秀寧搖搖頭:“誰會帶著這些。你家裏可有?”

沈瑄笑道:“我家的‘瑯阛寶洞’,什麽書都有,武功書卻不要想找到一本,家母當年一把火全燒了。”

樂秀寧大吃一驚:“不會吧,這也太可惜了。再找找看吧,說不定還有漏網之魚呢!”

沈瑄不以為然:“這洞裏的書,哪一本我們沒翻過,要真有武功書,早就……”雖是如此,兩人還是在洞中細細翻了一遍,忙了一天一無所獲。看看天色黑了,大家悻悻出來,樂秀寧愁眉不展。

沈瑄毫不在意,回到茅屋中,點起一支香,兀自錚錚地撥起琴來。彈著彈著,忽聽瓔瓔問道:“哥哥,這是什麽曲子?”

沈瑄猛省過來,這正是那日在湖上聽來的洞簫之曲。自己久久忘不了,竟不知不覺奏了出來。只是被瓔瓔這一驚,下面的調子便再也記不得,撥來撥去,似是而非。沈瑄嘆道:“此曲只應天上有。”出了一會兒神,順手抄起一本曲譜,調了調琴弦,彈了起來。

樂秀寧聽了一回,悄問瓔瓔:“這又是什麽曲子,這樣奇怪?”

瓔瓔微笑道:“我也說不上。哥哥那日不知從什麽地方,撿了一本破破爛爛的書說是曲譜。那上面畫的音律古怪之極,根本沒法子彈。偏偏咱家沈大師說,這大概是稀世珍譜,常人不能為的,定要自己彈了出來。曲調怪異不說,到如今也不知弄斷了多少琴弦。”

正說著只聽“嗡”的一聲,又一條弦斷了。沈瑄苦笑一聲,也懶得去接,道:“一共五套曲子,我費了這些力氣,竟一套也未參透,可不慚愧!”

樂秀寧拾起那本曲譜一看,封面殘破不堪,朱筆寫了幾個字:《五湖煙霞引》。翻開來瞧,發黃的書頁上畫著一些奇奇怪怪的符號。樂秀寧並不識得工尺譜,凝神看了許久,忽然叫道:“這可不是一本樂譜呀!”

沈瑄奇道:“這不是樂譜是什麽?”

樂秀寧不答,卻拾起一柄劍,慢慢地比畫起來。舞完一套劍法,又看了半日那“樂譜”,擡頭對沈瑄說:“這是劍譜。”

樂秀寧見他們不解,又道:“我以前曾聽得有人把武功寫在琴譜之中,總不相信。今日竟然見到一本真的……沈師弟,這些符號在你眼裏是音調,在我看來卻是武功招式的圖解。譬如這一筆,是教你把劍從左邊帶過來,這一挑,分明是劍鋒向上之意。”

瓔瓔歡道:“這也真奇了,看著是琴譜,原來是劍譜,怪不得彈不出來。寫這劍譜的人也真古怪。”

沈瑄道:“他若不寫成這樣,一定也被母親燒了。”

樂秀寧不再說什麽,只默默地揣摩這劍譜。

沈瑄忽問:“阿秀姐姐,這也是什麽武功秘笈嗎?”

樂秀寧想了一會兒,道:“我覺得……也不是,並不是很難的武功啊。感覺……這還是洞庭的基本功夫。不過……不過我也沒練過這一套劍法。可能本來就不是很精深的武功,也已經失傳了。”

瓔瓔道:“這樣也好,哥哥什麽都不會,正好練這基本功夫。”

樂秀寧點點頭。

沈瑄卻道:“既然是粗淺功夫,想來沒什麽要緊。又為什麽花這麽大力氣寫成曲譜的樣式?”

樂秀寧道:“必是二師伯的遺物吧。他老人家雅好音律,或者寫來好玩,也未可知。我們從此就學這個吧。”

那晚之後,樂秀寧每日推解那本《五湖煙霞引》,然後就比畫給沈瑄看。沈瑄一一學來,覺得這些劍招劍式,當真是平淡無奇,若是大敵當前,只怕也沒什麽用。但除了學這劍譜也別無他法,便仍用心都記住。樂秀寧閑時,亦教他一些洞庭派別的劍法套數。沈瑄原是極聰明的,幾個月下來,這些東西都已練得精熟,抵擋一兩個小混混不成問題。

轉過新年,春天也花紅柳綠地飛縱過去。眼看就是端午了,這日沈氏兄妹與樂秀寧搖著小船去青石鎮。日暮時分回來,斜陽鋪在碧綠的葫蘆灣上,波光粼粼,煞是動人。小船蕩過一片荷塘,一叢叢蓮葉亭亭如蓋,在三人的衣裙鬢邊,投下一片盈盈綠意,一兩朵早開的芙蓉笑靨初綻,嬌若佳人。樂秀寧砍下一條蓮莖,一段段地掰開,卻讓細細的蓮絲在中間串著,宛若一串碧玉珠。她一面給瓔瓔套在腕上,一面說:“現在采蓮,也還太早呢!”